第四十三章_渺渺兮予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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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千千渺渺兮予怀!

  回去之后他在小超市买了啤酒,路过空荡的规划楼前院,漆黑的走道很寂静,他拎在手的塑料袋发出窸窣碎响,平稳的脚步每几下便点亮一盏盏声控灯。一楼顶头有间房,他推了门进去,屋内亮着盏台灯,单人床上躺着一人,听见动静,立马爬起来,并顺手开了顶灯。

  “是你啊。”

  老钟今儿值班,这会儿不早了,他刚躺下迷糊着。

  季邺南将袋子搁在小桌上:“聊会儿再睡。”

  于是老钟抹了抹头发,披上外套和他坐在电视机前聊天。这情景让他想起了很久以前,那会儿季邺南才十五六,因和他哥季邺岷吵了几句,心情不好,便独自去楼顶吹风,他找去时,这少爷正迎风喝酒赏月亮。他惊讶不已,批评的话还没说出口,却听人说:“过来陪我喝几杯吧,心情不好。”

  那口气,倒叫他不好意思小题大做了。这但凡有心事便找他喝酒的习惯,就是从那会儿养成的。

  老钟打开抽屉,拿了两包饼干放桌上:“今儿怎么想起喝酒了?”说着又去拿泡面。

  季邺南拎起一包饼干,看着上面的卡通图案:“什么时候好这口了?”

  老钟笑:“值班么,老婆给的,说不要吧,还硬给我塞了两包,她人老了眼也花,错拿了小孙儿吃的消化饼。”

  他撕开袋子尝了一块,甜甜软软口感还不错,就这么边吃边说:“你知道秦钦?”

  老钟愣了一下,想起他说的是谁,道:“你想查他来着,这人底子厚,我还在想办法。”

  他一口饼干已经咽下去,喝了口酒接着说:“他爸是秦孝。”

  老钟这回愣住老半天:“你是说,他是老先生儿子?”顿了顿,又道,“难怪一点儿风声也没有,你为什么查他,难道和季先生的事儿有关?”

  他说:“前儿吃饭,撞见他和温渺在一块儿。”

  老钟澎湃的心情瞬间化为无力的鄙视,这等风月之事,和他一半百的人有什么说头,只当他为感情困扰,于是道:“感情是你们年轻人的事儿,喜欢谁,想干个什么,得靠自己争取,别人是帮不了的。再说,吃个饭而已,朋友之间也难免碰个面吃个饭,缘分嘛。”

  “见过两次面就缠上了,这叫缘分?”

  他这意思是别人接近温渺是有目的的,老钟继续鄙视他,想当初那温渺只见你一面就缠上了呢,面上嫌弃,暗地里还不是把人当成命中注定,你见一面缘分就深成这样,别人见两面怎么就不能叫缘分了。但这帮人在他眼里终归是小孩儿,于是说:“既然认识,挑个时间一起吃个饭,什么事儿坐下来都能好好儿说。”

  季邺南却不赞同这提议,道:“秦钦回国有段儿了,老先生只字未提,不知他什么打算,先看看再说。”

  俩人默不作声吃着东西,老钟忽然想起件事儿,问:“明儿吴尚德案子开庭,你去吗?”

  他剥了颗花生,清脆响,道了声:“去!”

  隔天开庭,因证据确凿,吴尚德每找一借口都被驳回,他请的律师也厉害,双方激辩,僵持不下。中途休庭,吴尚德双手自然交握垂在前,两只脚分开,与肩同宽,他的头发剃很短,看上去精神还不错。

  季邺南从观众席上撤了出去,一路走向休息室,推门而进时,他看见吴尚德面朝门而坐,跟前摆着一桌子,脚上穿着一布鞋,低头看着桌面不知在想些什么,听见动静,便泰然自若地转了身,看见季邺南时还扯开嘴角露出个笑。

  “怎么,刚才的戏没看够?”

  季邺南拉开椅子坐在对面:“听说吴老二去南美游学了,我代他来看看你。”

  吴尚德笑容和蔼:“别整这虚的,谁想关我进来我清楚得很,年轻人,你这点儿把戏,嫩着呢。”

  季邺南也笑,一只手曲在桌面敲了敲:“为什么关你进来,知道么?”

  他盯着他,细长的眼睛是灰蓝色,仿佛在看什么笑话,不削道:“既然认定是我害死季渊,何必找一女人当幌子,那姑娘知道了该多伤心。”

  季邺南也云淡风轻道:“你儿子伤害我女人,你陷害我爸,我把你往这儿送是理所当然,没有谁是幌子,是你儿子助我一臂之力,如果他守点儿规矩,你也不会这么早就进来。”

  吴尚德安静片刻,忽然爆发出连串笑声,他似由骨子里开心,壮硕的肩膀抖动起来,眼睛已眯成

  一道缝:“真是一孝子,你说要是你爸在天之灵看见你接二连三抓错凶手,会怎么想?”

  季邺南看着他,神色淡淡,不为所动。

  只听他接着道:“听说除了我,你还调查顾清明?反正我已经进来了,瞒着也没什么用,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愿叫你安生,实话告你吧,顾清明跟你爸那事儿压根没关系,你查错方向了,白费功夫。”说着他又开始狂笑,“我们老几个太熟了,多少年交情,你爸那点儿事谁不清楚,可谁都不愿告诉你,我今儿兴致好,就由我来告诉你吧?”

  季邺南的一只手还搁在桌上,曲着的指头渐握成拳,似隐忍极大一股怒气,青筋暴露的拳头微微颤抖。

  吴尚德往他手上扫了一眼,道:“看来你也不是那么蠢,早知道顾清明和你爸那事儿没关系?”不等他回答,又说,“既然如此,你何必费功夫调查他,明知不是他干的,还非叫自己相信是他干的,何必自欺欺人?”

  语毕,似想到了什么,吴尚德第三次爆发出愉悦的笑声:“听说你全心全意维护的那丫头姓温?”

  他的力气已忍到极限,和桌子轻微磕碰的拳头终于忍无可忍,狠狠砸了下去,伴随着剧烈颤动的木桌,他低哑着嗓子吼吴尚德:“闭嘴!”

  吴尚德瞬间仿佛乐到人生最高点,直笑得发不了声,半天才睁了眼看他:“你还真能自欺欺人啊,你想干什么?随便抓个替死鬼给你爸交差?以求个心安理得,再和杀父仇人的女儿结婚?回头带人往你爸坟前一跪,说这就是你儿媳妇?那你爸得……”

  话未说完,木桌已被起身的他一脚踹飞,有人闻声闯进来,只见他从容地整了整衣服,目光寒冷,神色严峻,出去时,身后还有吴尚德响彻整间屋子的狂放笑声。

  伴随那渐行渐远的笑声,他迈开长腿,一步步加速,到走出那幢大楼,似已跑起来。天空刮起了大风,法院外的白杨树迎风摇曳,周围的静物似被清水洗过一样,格外清晰明亮,他站在安静祥和的阶梯上,听见自己的心跳阵阵如雷。

  片刻后,他从裤袋掏出钥匙圈,已经磨损的塑料壳里嵌着张一寸大的圆形照片,那是五年前温渺的笑脸。当年的温渺爱跳爱闹,打着此生最爱季邺南的口号满校园跑,她像条鱼,灵活穿梭在每个角落,将他堵在实验室门口时笑得像只偷腥的猫,也不说话,只跟着他走,等他恼怒回头,她便笑脸相陪,讪讪道:“你走你的,我走我的,碰巧顺路嘛。”

  等回到宿舍卸了背包,看到拉链上栓的钥匙扣才明白,她哪是顺路,分明是故意。那时他不懂她,很心烦她,连看也不看,随手掰扯了那东西丢进垃圾桶,但是力道偏了,叮铃哐当的钥匙扣掉在了垃圾桶旁边,紧挨着书柜,他也懒得再收拾。

  谁知后来他突然被送走,根本没机会和她见面,走前老钟紧催慢催,他却坚持去宿舍找一东西,翻遍了所有抽屉,拨拉了整个书柜,却找不出任何一样和她有关的东西,连张照片也没有。

  正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忽然就想起了当初的钥匙扣,于是蹲下四处寻摸,最终是跪爬在地上,从书柜底下摸出来的。

  那张笑脸像是从大张照片抠剪出来,边缘参差不齐,看上去毛毛的。他摊在手心,仔细看她的脸,直到一滴水晕染了整个画面,抬头一看才知是下雨了。

  等他匆匆上了车,雨点已经越来越大,他在开了半扇窗的车厢里抽了一支烟,接着将车驶向八宝山,漆黑的车身快速穿梭在雨里,像匹被抽鞭的马,雄傲却孤独。

  停车之后他去店里买了束花,抱着鲜花上山,也不打伞,繁密的细雨淋湿他的肩,加深了西装颜色,他一步步往前走,皮鞋踩在水里再抬起来,成一道道水洼,沾湿了裤脚。四周很静,雨水落进繁茂的松针树丛,掩了多余的动静,只剩包花的塑料纸上传来簌簌雨声。

  他走到一座墓碑前,盯着碑前的黑白照片,那是季渊生前最后一张,在北戴河凉亭,那会儿还没生病,拐杖也不用,人很精神,每天沿海溜一圈,他过去住,总给他讲很多道理,说得最多的一句是,有抱负之人,不应当为情所困。

  他在碑前站了很久,雨水顺着发尖往下滴。天色越来越暗,最终他将手里的花束放在碑前,说了一声:“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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