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小熊哥哥_今日宜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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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小熊哥哥

  第二天纪译先回了趟自己家。在沙发上坐下来不到五分钟,屁股都没热上,许女士就打发他回一趟宿西的外婆家。

  “您就是看不得别人清闲。”纪译扒拉着门槛,探出头抱怨。脚边是许女士要捎给外婆的大包小包,堆成了座及膝盖高的小山。

  “我管别人干嘛,我就是看不得你老在我眼前无所事事地晃荡。”

  纪译这两日的确没事可忙,学校里的事都处理完了,剩下的麻烦都推到了年后。时间松散,活动自由。于是他提着大包小包,自己一个人踏上了下乡路。

  外公外婆住在宿西郊县,离桐市一个小时不到的车程。纪译坐的大巴只到宿西镇新城区,又辗转几站公交,才抵达宿西一中。

  退休之前,外婆是一中的副校长,和外公两个人都从职务上退下来以后,就住在学校后面的职工宿舍里。几十年的日子都过在了这里,说什么也不肯搬去桐城。

  “你说你那里是享福,我说我这里才是享福啊。走几步路都是认识的朋友,到了你们那里我就只能和不认识的老太太去跳舞了喽!有时候他们的新校长还要让我回去听听课了,你说我在这里开心还是在你那里开心?”外婆这么和纪译说道。

  隔了大半年,老人家见着宝贝的外孙,开心的不得了。纪译长这么大以来,许女士对他承担了所有的责任,而两位过了六旬的老人则对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外孙,倾注了所有的爱。

  ”囡囡你回来了,太好喽,”外婆仍然喊着十几年没变的称呼,像十几年前初见时候一样,拉着纪译的手走进屋里,“你来,正好给我们看看这个“漏油器”,这两天老是闪啊闪的,问问你妈嘛她也弄不灵清,你比她聪明!你来看下!”

  “漏油器?”纪译困惑地看过去,只见无线路由器摆在八角梳妆台上,一闪一闪得发着荧光。

  为了修这只“漏油器”,纪译捣鼓了一个下午,依旧以失败告终,全然失去了一个理工生的尊严。

  “算了算了,弄不好就别弄了,我们先和囡囡吃饭了。外婆今天给你蒸了火腿鲫鱼。”外婆牵着纪译的手到饭桌前坐下,偷偷贴上耳朵小声地在他耳边说,“修不好正好,你外公哦,天天在那上面和别人下围棋,这两天终于没得下了,活都干得要多了喽。”

  外公耳朵在这种时候倒出奇的灵,在旁边冷哼一声,反驳道:“下围棋怎么了!就算我下棋的日子,菜也是我买的,肉也是我切的,碗也是我洗的,你就翻翻勺子而已!你看看书写写字就是正事,我下下棋就不是大事了啊。”

  外婆听完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拍拍外公夹着筷子的手背,温言安慰道:“好的喽好的喽,知道你能干,吃完饭让外孙陪你下棋好不啦。”

  纪译在一边听着老两口有一句没一句的拌嘴,烟火气息拌着糯软的白米饭,暖融融地下了肚子。他心里想着异地之外的某个人,突然觉得眼前这种能够平淡相伴的日子,都无比值得羡慕。

  从宿西镇正中间穿过的淳江下游,将镇子分为南北分为两边,一边是刚开发的新城区,锃亮崭新。而另一边的老城有着江南小镇典型的特点,建筑的空隙里都是水汪汪的雾气,桥洞下,老街角,处处都是一幕幕水瀑,汇成湍急的水流,蜿蜒出镇。

  徐杳然这次出差是代表景行来参与报告,刚走出报告厅没几步路,就收到了纪译发来的照片。

  图上是一株江南独有的朱砂梅,树干紫褐,现在还没到花期,只有零星的骨朵点缀其中,但唯独其中一朵开得肆意,堇紫色花瓣层层叠叠,独花压枝。

  好像知道他接下来要问什么,那一头的纪译马上主动报备:“我们宿西的朱砂梅,邀徐老师品品。”

  纪译捏着手机,期待地等着徐杳然的评价,结果只收到了对面发过来的四个字。

  “人比花俏。“

  “?”他打字问,“人在哪儿?”

  又等了片刻,对面才回了消息,同样是不动声色的四个字。

  “在我心里。”

  纪译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瞬间面上一烫。做贼似的左右瞧瞧,没有人,再低头看看那几个字,觉得自己快冒泡泡了。

  徐杳然收了手机,迈步朝停车场走去。这里恰好有冬青花开得繁盛,密密匝匝的一片,不像照片上那朵朱砂孤零零。

  但收在他的眼底,这儿的花开得再好,也比不上刚才稍稍一眼的朱砂更夺目些。

  就像某个人,只要初初瞥了那一眼,就一直在他心里了。

  傍晚宿西的天空洒下一片澄漾的雨水,雨势不大,而雨声淅沥,扰得人心思飘飘。纪译领了外婆的任务来市场买菜,手里已经提了几株韭黄和一袋晶莹剔透的虾仁,还要买鳝鱼,走了几圈都没找到。问了人才知道卖鳝鱼的不在市场,要过了桥再走几步路才能寻到摊子。

  他提着菜撑伞穿过巷子,前面就是宿西桥。离桥口一个街角的地方,一个等腰高的身影突然扑进了他怀里。

  纪译看着腰前那盏花花绿绿的伞面,认出来这是外婆对门家的宝贝孙女。

  “小九,你这么着急跑什么。”他把湿漉漉的伞从身前拉开,牵过小女孩的手,弯下腰替她整理被风吹乱的刘海。

  ”豆子哥哥!你在这里!”小九见是他,惊喜地叫出来,然后腮帮子一鼓,空着的那只小手抓紧纪译的手掌牵着他,转头就往前跑。

  地上湿漉漉的,纪译不敢有大动作怕绊倒了小九,任由她牵着,几下就给扯到了桥头。

  “哥哥!我把豆子哥哥给带来了哦!”

  跟着小九的视线抬头看过去,熟悉的身影站在桥上,隔着漫天雨雾望着他。徐杳然撑一把竹骨蓝面伞,负手而立,身姿挺拔。

  像块剔透的水翠,嵌在天青色的背景里,周围的雨幕都做了他惊人的布景。

  他垂眸朝下望过来,眼里全是雾气,一如以往地温柔开口说:“我来看看朱砂开得多好。”

  以前老戏本里,半夜月下桥边,等着心上姑娘一起私奔的玉面书生,抬手间大概就似这般模样。

  桥下的纪译突然低头朝着眼前扎着冲天羊角辫的小脑袋,问她:“小九,你作业写完了没有?”

  “没有…”小九嘴上说着不,眼睛却一直盯着徐杳然,扭扭捏捏地不肯走,“哥哥和豆子哥哥等下还会来找我玩么?”

  “会的哟,只要你先回家写完作业。”徐杳然也蹲下来,伸出手摩挲小九羊角辫中间的凹陷,“你可以和这个豆子哥哥一样,喊我小徐哥哥。”

  “好的,小熊哥哥!”

  纪译又在小九耳边咬了几句耳朵,才终于哄走了小姑娘。

  然后他问徐杳然:“你怎么认识小九的?她一看见我把我扯了过来。”

  “路上找人问路,正好遇见小九。她只和我说豆子哥哥嘱咐她在路上不能和陌生人说话。我问她,豆子哥哥是不是长得高高帅帅的还会溜滑板,我就是来找豆子哥哥的。小九就跳着帮我去找你了。”徐杳然答。

  纪译说:“那要是我不是正好在附近,你还得等多久呀?都过来了,直接打电话给我不是更方便么?”

  “是这样没错。但我现在还是等到你了,不是么?”徐杳然弯起了嘴角。

  纪译发现徐老师有些时候,总会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固执着自己的固执,比如现在。但他眼看着徐杳然眼下的一抹淡青,心头一酸,放软了语气:“你直接从那边学校开车过来的么?不是说周五才能回来,路上累不累,晚饭吃了么?”

  徐杳然答:“报告今天就结束了,他们还要在那儿住一晚,明天才解散。我一个人待在那里没有意思,既然你在这里,我就过来接你回去。”

  他说得坦然,“接你回去”四个字却让纪译心头一软,让他恨不得一头埋进身前熟悉的气息里。

  徐杳然也没有打算放过他,继续开口道:“有了这个念头以后,再反应过来,我已经在开车来见你的路上了。”

  与其万语千言,不如立刻抵达你身边。

  天青渐浓,雨势渐小,河边各家渐次亮起属于自己的灯火。纪译领着徐杳然穿过小巷,踏过青石板,经过别人家的炊烟,回到自己家门口。

  “外婆,我们回来了。”

  外婆打开门,还没等纪译开口介绍,门外的徐杳然微微欠了身,朝外婆鞠了个合适的躬,礼貌地说道:”外婆您好,我是纪译的朋友。贸然登门,非常抱歉。”

  开门的时候外婆还在愣着,听了这句话,一下子绽放出笑容来:“纪译的朋友啊,快进来啊快进来啊。

  进了家门在沙发边坐上,外婆又热情地追着这个突然登门的外孙朋友问了好几个问题。徐杳然滴水不漏,一个一个的认真回答了。

  外婆看着眼前文质彬彬,有礼有节的小伙子,笑成了一朵牡丹花,心里甚是满意。

  只有旁边的纪译藏不住自己做贼心虚的心情,慌忙把手里的菜递上去,拦住外婆还想继续追问的架势。

  “诶,只有虾仁嘞,我的鳝鱼呢?”

  纪译被这句话一巴掌糊了脑门,这才想起来刚才自己撑伞过桥,明明是想去买鳝鱼的。

  外婆瞧见了他表情,笑眯眯地说:“没事没事,没有鳝鱼我就不做虾爆鳝了,给你们做虾仁面也一样的。小徐吃不吃虾的?”

  外公一个人在书房待着,纪译在厨房里帮着外婆准备晚饭,她不让客人进厨房,只准徐杳然在客厅里坐着吃葡萄。

  过了许久,直到在沙发上坐得都有些麻了,徐杳然起身在客厅里踱步活络下筋骨。

  墙上挂着几幅外公写的书法和一些学生们送的字画,他一副一副仔细地看过来,走到客厅尽头,突然余光瞥见了角落里的路由器。

  外婆的厨艺好,但一点都没能遗传到许女士,小时候纪译每次在许女士的餐桌上受到虐待,回到外婆家总能得到安慰。

  今天烧的是葱油虾仁面,用猪骨汤做汤头,面上码了整整一个碗面的韭黄炒虾仁,挤得满满当当,几乎看不见底下的面条,最上面撒上一小撮葱花再浇上一勺热油,一下子油香四溢。

  纪译想着徐杳然平时吃得挑剔,葱姜都不沾,就把他那一碗的葱花特地改成了一小撮茶叶,再撒上油花,就多了点绿茶的清香。

  吃完饭后,徐杳然在桌旁帮着收拾碗筷,正好看见外公在书房开电脑,顺嘴说道:“外公,刚才我看见路由器的信号断了,就给重新连接了一下,您用电脑的时候要重新登录一下。”

  外公的眼睛瞬间亮了。

  隔了那么些天终于能再一次打开围棋在线,外公忍不住过来感叹道:“小徐,侬这么厉害的啊,漏油器都会修。我们纪译弄了一下午也没修好,还把我电脑弄死机了,你随便按一下就修好了。还以为纪译是专业的嘞,没想到也就和我差不多水平。”

  一旁输给漏油器的纪译沉默了。

  这时门口有人噔噔噔地敲门,走过去打开门,小九立马冲了进来,一头扎进纪译的怀里:“小纪哥哥,我把作业写完了哟,小熊哥哥还在吗?”

  徐杳然从书房里走出来,看着小九,温言说道:“我在哟。”

  小九在纪译眼底下长大的这么多年,但今天是他一次感觉到,这个小姑娘的话实在是太多了点。

  她坐在徐杳然的腿上,缠着小熊哥哥给讲故事。徐杳然一个重点高中的语文老师,哄起小姑娘却是一套一套的,没有丁点儿不耐烦。

  纪译在一旁却听得心累――徐老师开了几百公里的车过来一趟,不是为了来给小姑娘读伊索寓言的好么。

  “小九,过来,我和你说。”趁着徐杳然起身去喝水的空档,纪译把小九拉到身前,和她正色道,“小熊哥哥今天开了好久好久的车才到这里,现在已经很累了,需要去睡觉了,所以你现在也该回家睡觉了,好么?”

  小九不解地歪头,问:“不让他睡觉的话,小熊哥哥会怎么样?”

  纪译一本正经地说:“会骂人。”

  等徐杳然再回到客厅的时候,小九已经和爸爸回家了,纪译坐在刚才的位子上,抬头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天气这么好,我带你出去走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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