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苦涩
调研组的报告，李敏和丛华还没有发言权，所以只是老老实实地听着。
调研组都是四个人一起出去，不过两两不同的课题。
干部组调查的是近一百年来农村公共设施的建设。这自重包括了资金的筹集、建设、使用、利益分配制度，所有制的变迁沿革。公共设施包含有道路、桥梁、水渠、祠堂、族学、水坝等等。其实调研组调查并不仅有公共设施，还有私有的比如私塾、榨房、槽坊、染坊、磨坊等等。数据非常详实。
学生组调查的就比较奇怪，他们调查的是农村农作物的种子留种情况。种子的种类，如何挑选，种子的储存销售情况。连带着有农作物的利用情况。
因为以一百年为单位。所以很明显是有着发展起落趋势的。
多样化种植主要是早期，后来人们的口味，加工方法趋同，所以开始单一化规模化。
这个过程中还伴随着土地兼并和家族集体经济模式的瓦解，财富逐步向某些人集中。
长湖地区的移民很多，家族的兴衰十分明显。家族中单个家庭的兴衰也十分明显。但是毫不例外地都与实现单一化和规划生产有关。
按照李敏的想法，只要实行的集中原则，不管是国有，还是地主个人所有，公共服务设施都会增加。道理很简单，那就是能够集中财力物力了啊。办公共服务设施更加有条件。
但是情况却刚好相反。地主们的土地集中的越多，开办的加工产业也就越多，家里的房子修得越好，娶的小老婆越多，买的丫鬟小厮当然就多。
老百姓的生活越来越不好过，最后成为地主的雇农，靠生养孩子给地主做奴仆，得到一些赏钱才能生活。
所以最关键还是当公有制制度占比比较多的时候，家族或者说村落就处于高速发展期。而当私有制制度占比上升的时候，家族就开始衰败，内部矛盾激化，斗争增多。家族出现的土匪，杀人放火的也就越多。即便是自称为诗书传家的人家也逃脱不了这个命运。
陈老先生精力不济，常常听到一边就开始迷瞪。
黄彬一直都处于似听非听的状态，但是别人记忆力是过目不忘，过耳不忘。对一些数字都记得分毫不差。
调研组走的非常远，已经走过了两三个镇，二十多个村庄。由于大多数都是搬迁到一起的村庄，现在是很多个家族聚集到了一起。想要把数据整理好，都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情。不过他们似乎做了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了。黄彬也只是询问了一些数据，指出了一些表格罗列的方式有些问题。对内容和结论没有提出异议。
如此详实的调查报告，李敏还是第一次见到。
虽然黄彬在评点的时候，多次用领袖的农民考察报告为例。但是李敏觉得父亲的报告很显然并没有他们的详细。
黄彬多次提到了分类法和阶段论这些方法论的重要性。这让李敏很像找一些这方面的书看看。
讨论结束，调研组的其它组员都回宿舍。陈老先生躺在躺椅上已经睡着，黄彬拿了毛毯给老人盖上。这是东二农场出产的毛毯，他们那里有着大量的滩涂湿地，把重点放在了畜牧业和渔业上。
不过老人睡觉都不是很熟，只是一盖上就醒了。
“讲完了?”
天气炎热，院子里，有人多人家都搬了竹床谁在了大树下。空气中弥漫着驱蚊香的香味。
老人拿着扇子扇了两下。
“讲完了，这两个课题，差不多可以结题了。不过湖区有着特殊性，如果要继续，这边是不行了，需要往钟祥方向走，那边平原和山区比较多。一些家族传承非常古老。”
“再古老能够古老到什么地方去，不过就是湖广填四川时期。真有古老的，就没有代表性了。”陈庆伦笑道。
“洋娃娃，你没见过这些吧？”陈庆伦喜欢叫李敏洋娃娃，因为她的口音带着异国的口音，和江城的苏联专家的子女很像。
“只从书上见过。在苏联的时候，也有很古老的家族，不过他们的家族观念都不强。除非是皇族。”李敏四岁去的苏联，十二岁回国，年纪小哪里记得那么多。不过小朋友的映象中，真没有什么家族的影子。
“家族这个东西，人们是又爱又恨。长期统治着乡村，等级制度是最基本的。讲究传统礼法，但是也提倡尊老爱幼，族人相互提携。宗法备受诟病，老百姓造反，很多就是造宗法的反。黄老师说得不错，他是从春秋战国封邑士大夫沿袭下来的，有着奴隶制度的影子，却是集体所有制的变种。私有制成分为主，公有制成分也有。”
“建设共产主义，需要有阶段的。集体所有制可能会是中间形式，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公有制成分多一些，保留家庭所有制度，避免那几个小子说的那些弊端。你到了乡下，还是要多了解。”
李敏道：“知道了，陈爷爷。”
陈庆伦的年纪，不仅能当大家的爷爷辈，其实祖爷爷辈都够了。李敏非常乖巧。
陈庆伦转向了黄彬：“有心事？”
黄彬看起来似乎和平时差不多，但是陈庆伦却知道他和以往的情绪差远了。
“有，我是在想，私商们到底该怎么办？”
陈庆伦呵呵笑道：“你不是都说了吗？除了公私合营，没有其它的路子。怎么现在这么问。”
黄彬道：“本来我是这么认为的，但是最近发现还有一条路，有人正在走。”
陈庆伦的扇子停了一下，又扇了起来。
“你说的是下南洋吧?”
黄彬看着他：“您知道啊？”
“走西域，下南洋，除了这个，还有什么路子？你不要忘了，我就是一个私商。”陈庆伦笑呵呵地道。
“您怎么想？”黄彬问。
“我怎么想？一代代家族下来，有几个不衰落的？所有的人都想着自己能光宗耀祖，但是最终还是要给大家一个平等的机会。重要的不是自己，而是子孙。我已经老了，儿孙满堂，亲的，不亲的。不都是子孙？我能看着有的高高在上，有的为奴为婢？所以到什么地方，都是一样，逃脱不了这个命运。这就是我们为什么要建设社会主义的原因啊。”陈庆伦用扇子在黄彬的头上轻轻拍了一下。
黄彬就笑了，没再说什么。
校门外，学校到场部的班车拉响了铃铛。
黄彬就起身向学校外面走。
他的心有些乱，所以暂时放弃了训练，像好好睡一觉。
上车的时候，李敏跑了过来，笑着说：“是去梁教授家吗？我也要去。”
黄彬看了看她的身后，发现丛华并没有跟过来。
梁林两位教授其实都不认识李敏，只是见过李纳而已。所以李敏现在跟过去，其实挺奇怪的。
上车后，李敏就挨着黄彬坐下来：“听说你跟着林徽教授学了很长时间？”
“也不是很长时间，一年多吧。你认识一下林先生也好，能从她身上学很多东西。”
李敏不满地道：“你总是像一个老师的样子吗？和你女朋友文洁在一起也是这样？”
黄彬愣了一下，笑着揉了一下她的头发：“因为我本来就是你们的老师啊。”
李敏哼了一声：“我可听说了，你之前还有一个女朋友，叫做何敏。现在在高丽做专区书记。”
黄彬像看小孩子一样地看着她，觉得她现在就想一个争夺糖果失败的孩子：“那是我的同志，一个姐姐。而且已经结婚了，丈夫是我的战友，同生共死过的那种。不过你从什么地方听说的？”
“他的哥哥何工，是胡伯伯的卫士长。我会不知道？”李敏比较得意。
领袖虽然很喜欢何敏，但是她终究是前妻的女儿，而前妻还在世。领袖夫人表面上对李敏很好，实际上恐怕好不到什么地方去。所以李敏学会了为见到父亲多找几条路。这是她在有了专用信箱之后想到的。
黄彬笑道：“我们的关系是不错，但只是同志关系。”
李敏调皮地一笑：“谁知道呢。如果是真的，何工不会那么讨厌你的。”
黄彬心里就有些苦涩。见过何工几次。何工也是真帮忙了。但是何敏为什么要他这么帮自己？仅仅基于同志关系吗？何工不喜欢自己可能也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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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研组都是四个人一起出去，不过两两不同的课题。
干部组调查的是近一百年来农村公共设施的建设。这自重包括了资金的筹集、建设、使用、利益分配制度，所有制的变迁沿革。公共设施包含有道路、桥梁、水渠、祠堂、族学、水坝等等。其实调研组调查并不仅有公共设施，还有私有的比如私塾、榨房、槽坊、染坊、磨坊等等。数据非常详实。
学生组调查的就比较奇怪，他们调查的是农村农作物的种子留种情况。种子的种类，如何挑选，种子的储存销售情况。连带着有农作物的利用情况。
因为以一百年为单位。所以很明显是有着发展起落趋势的。
多样化种植主要是早期，后来人们的口味，加工方法趋同，所以开始单一化规模化。
这个过程中还伴随着土地兼并和家族集体经济模式的瓦解，财富逐步向某些人集中。
长湖地区的移民很多，家族的兴衰十分明显。家族中单个家庭的兴衰也十分明显。但是毫不例外地都与实现单一化和规划生产有关。
按照李敏的想法，只要实行的集中原则，不管是国有，还是地主个人所有，公共服务设施都会增加。道理很简单，那就是能够集中财力物力了啊。办公共服务设施更加有条件。
但是情况却刚好相反。地主们的土地集中的越多，开办的加工产业也就越多，家里的房子修得越好，娶的小老婆越多，买的丫鬟小厮当然就多。
老百姓的生活越来越不好过，最后成为地主的雇农，靠生养孩子给地主做奴仆，得到一些赏钱才能生活。
所以最关键还是当公有制制度占比比较多的时候，家族或者说村落就处于高速发展期。而当私有制制度占比上升的时候，家族就开始衰败，内部矛盾激化，斗争增多。家族出现的土匪，杀人放火的也就越多。即便是自称为诗书传家的人家也逃脱不了这个命运。
陈老先生精力不济，常常听到一边就开始迷瞪。
黄彬一直都处于似听非听的状态，但是别人记忆力是过目不忘，过耳不忘。对一些数字都记得分毫不差。
调研组走的非常远，已经走过了两三个镇，二十多个村庄。由于大多数都是搬迁到一起的村庄，现在是很多个家族聚集到了一起。想要把数据整理好，都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情。不过他们似乎做了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了。黄彬也只是询问了一些数据，指出了一些表格罗列的方式有些问题。对内容和结论没有提出异议。
如此详实的调查报告，李敏还是第一次见到。
虽然黄彬在评点的时候，多次用领袖的农民考察报告为例。但是李敏觉得父亲的报告很显然并没有他们的详细。
黄彬多次提到了分类法和阶段论这些方法论的重要性。这让李敏很像找一些这方面的书看看。
讨论结束，调研组的其它组员都回宿舍。陈老先生躺在躺椅上已经睡着，黄彬拿了毛毯给老人盖上。这是东二农场出产的毛毯，他们那里有着大量的滩涂湿地，把重点放在了畜牧业和渔业上。
不过老人睡觉都不是很熟，只是一盖上就醒了。
“讲完了?”
天气炎热，院子里，有人多人家都搬了竹床谁在了大树下。空气中弥漫着驱蚊香的香味。
老人拿着扇子扇了两下。
“讲完了，这两个课题，差不多可以结题了。不过湖区有着特殊性，如果要继续，这边是不行了，需要往钟祥方向走，那边平原和山区比较多。一些家族传承非常古老。”
“再古老能够古老到什么地方去，不过就是湖广填四川时期。真有古老的，就没有代表性了。”陈庆伦笑道。
“洋娃娃，你没见过这些吧？”陈庆伦喜欢叫李敏洋娃娃，因为她的口音带着异国的口音，和江城的苏联专家的子女很像。
“只从书上见过。在苏联的时候，也有很古老的家族，不过他们的家族观念都不强。除非是皇族。”李敏四岁去的苏联，十二岁回国，年纪小哪里记得那么多。不过小朋友的映象中，真没有什么家族的影子。
“家族这个东西，人们是又爱又恨。长期统治着乡村，等级制度是最基本的。讲究传统礼法，但是也提倡尊老爱幼，族人相互提携。宗法备受诟病，老百姓造反，很多就是造宗法的反。黄老师说得不错，他是从春秋战国封邑士大夫沿袭下来的，有着奴隶制度的影子，却是集体所有制的变种。私有制成分为主，公有制成分也有。”
“建设共产主义，需要有阶段的。集体所有制可能会是中间形式，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公有制成分多一些，保留家庭所有制度，避免那几个小子说的那些弊端。你到了乡下，还是要多了解。”
李敏道：“知道了，陈爷爷。”
陈庆伦的年纪，不仅能当大家的爷爷辈，其实祖爷爷辈都够了。李敏非常乖巧。
陈庆伦转向了黄彬：“有心事？”
黄彬看起来似乎和平时差不多，但是陈庆伦却知道他和以往的情绪差远了。
“有，我是在想，私商们到底该怎么办？”
陈庆伦呵呵笑道：“你不是都说了吗？除了公私合营，没有其它的路子。怎么现在这么问。”
黄彬道：“本来我是这么认为的，但是最近发现还有一条路，有人正在走。”
陈庆伦的扇子停了一下，又扇了起来。
“你说的是下南洋吧?”
黄彬看着他：“您知道啊？”
“走西域，下南洋，除了这个，还有什么路子？你不要忘了，我就是一个私商。”陈庆伦笑呵呵地道。
“您怎么想？”黄彬问。
“我怎么想？一代代家族下来，有几个不衰落的？所有的人都想着自己能光宗耀祖，但是最终还是要给大家一个平等的机会。重要的不是自己，而是子孙。我已经老了，儿孙满堂，亲的，不亲的。不都是子孙？我能看着有的高高在上，有的为奴为婢？所以到什么地方，都是一样，逃脱不了这个命运。这就是我们为什么要建设社会主义的原因啊。”陈庆伦用扇子在黄彬的头上轻轻拍了一下。
黄彬就笑了，没再说什么。
校门外，学校到场部的班车拉响了铃铛。
黄彬就起身向学校外面走。
他的心有些乱，所以暂时放弃了训练，像好好睡一觉。
上车的时候，李敏跑了过来，笑着说：“是去梁教授家吗？我也要去。”
黄彬看了看她的身后，发现丛华并没有跟过来。
梁林两位教授其实都不认识李敏，只是见过李纳而已。所以李敏现在跟过去，其实挺奇怪的。
上车后，李敏就挨着黄彬坐下来：“听说你跟着林徽教授学了很长时间？”
“也不是很长时间，一年多吧。你认识一下林先生也好，能从她身上学很多东西。”
李敏不满地道：“你总是像一个老师的样子吗？和你女朋友文洁在一起也是这样？”
黄彬愣了一下，笑着揉了一下她的头发：“因为我本来就是你们的老师啊。”
李敏哼了一声：“我可听说了，你之前还有一个女朋友，叫做何敏。现在在高丽做专区书记。”
黄彬像看小孩子一样地看着她，觉得她现在就想一个争夺糖果失败的孩子：“那是我的同志，一个姐姐。而且已经结婚了，丈夫是我的战友，同生共死过的那种。不过你从什么地方听说的？”
“他的哥哥何工，是胡伯伯的卫士长。我会不知道？”李敏比较得意。
领袖虽然很喜欢何敏，但是她终究是前妻的女儿，而前妻还在世。领袖夫人表面上对李敏很好，实际上恐怕好不到什么地方去。所以李敏学会了为见到父亲多找几条路。这是她在有了专用信箱之后想到的。
黄彬笑道：“我们的关系是不错，但只是同志关系。”
李敏调皮地一笑：“谁知道呢。如果是真的，何工不会那么讨厌你的。”
黄彬心里就有些苦涩。见过何工几次。何工也是真帮忙了。但是何敏为什么要他这么帮自己？仅仅基于同志关系吗？何工不喜欢自己可能也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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