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60_逃出生门[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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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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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手印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了异动,像是有人趴在了门外偷听,却不小心手肘撞了一下门的动静。

  裴放“唰”地一下从竹床上坐起了身,眼睛里没有半分困意,他束起食指放在嘴边,示意坐在桌边的颜束先别出声。

  然而,那道声响撞了第一声后也没有即刻停止,门外更没有慌乱的脚步,而是一下接着一下仿佛有人在叩门。

  不对,一般人敲门都会是两三下停一会儿,再继续敲。

  此刻门外的声音却没有间断过,每一下都是相同的节奏。

  裴放伸手拉了一下掉在床头的灯绳,“啪”地一声屋内奄奄一息的灯泡终于得以寿终正寝了。

  与此同时,门外的声音戛然而止。

  奇怪的是门外仍然没有脚步声离开的动静。

  这地方在山坳里,虽然外面几乎都是草地,也不可能连腿脚碰着杂草的细细嗖嗖声也没有。

  那道催魂一般的叩门声来得毫无预兆,又消失得无声无息,好似凭空出现。

  颜束跟裴放在漆黑的房间内对视了一眼,过了好一会儿,裴放才从竹床走到桌边重新坐下来。

  “没有声音了。”裴放说话的声音依旧不大。

  颜束摸了摸下巴,思索着:“你有没有觉得不太对劲?”

  门外寂静一片,刚才的声音仿佛是两人的幻听,能对劲就奇了怪了,裴放点头:“只敲了我们的门,这里的屋子粗制滥造,都离得不太远,如果别的屋外也响起这声音,应该是能听到。”

  在囚笼空间内,被不知名的东西打扰或者勾搭,还有回寰的余地时,最好的方法自然是装死了。

  只要没像上次在圣匹斯德兰堡的走廊里一样,那些变化多端的东西已经走到你脸上,其实多数人都会选择能避则避。

  更何况,裴放眼下的状态

  待裴放说完,黑暗下颜束的眉头也没展开来,他闭了下眼睛,摇头道:“不止这个,这个囚笼里的任务到现在都没有发布。”

  通常来说,任务会在进入囚笼空间的场景开启后,或者这批人到齐后进行发布。

  目前场景已经展现在了眼前,而他们每个人也都住进了这次安排好的屋子里,可是第一条任务却迟迟没有到来。

  如同被系统遗忘了一般。

  “倒是还有一种可能。”

  即便黑暗中看得不甚清楚,颜束还是把“愿闻其详”目光投向了面前的人。

  裴放:“任务早就发布完毕了。”

  他把手环上的全息屏幕划拉开来,让两人周围能够被照亮一些,虽然是微末的亮光,也好看清颜束的每个表情。

  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展开在两人中间的屏幕也不是一张空白,而是系统内公开的战力值排行榜。

  这么一看,前面的熟人还真不少。

  第一像个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违禁品,第二就是眼前这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无赖,剩下的名字有点陌生排行第六的夜昙听裴放提过一次,第九第十的水晶兰和钩吻显然老熟人了。

  “你的人,都是从排行榜前十里挑的?”颜束管他什么别有用心,也不避讳这张排行榜,另起话头问道。

  “不是我挑的,是系统挑的。”裴放回答地毫不在意。

  颜束也不打算多问,转头就考虑起刚刚裴放所说“任务发布过了”的问题。

  但有人偏偏被起了个头就开始不依不饶,裴放继续说:“系统虽然不会给我挑人的权限,但是”

  “不用费心,没打算进你那地方。”颜束欲盖弥彰地脱口而出,自觉没什么问题。

  反观裴放的脸色,即刻沉了下来,他定定地看了颜束两眼,一语不发关掉了泛着蓝光的屏幕,重新回到竹床边躺下。

  竹床“咯吱”响了两下,随后又静了下来,方才适应亮光的两人眼前均是看不见对方的黑暗。

  颜束瞥了那人一眼,发什么神经?

  显然白眼狼并不觉得自己有问题,此人的社交言论里没有“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句至理名言,准确来说,他没有社交关系,所以向来不给别人留情面已经成习惯了。

  他的关心和远离几乎都是情绪引导行为,根本没有维系关系这么一说。

  所以颜束看见裴放受重伤的时候会不自觉地想拉他一把,又在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的时候,并不想跟裴放在此方面有过多的讨论。

  万一他是又万一,他们的身份是敌对关系呢?

  今晚没人能睡得着,也没人有多余的话,两人这么一僵持就又是大半夜,天色渐渐亮了起来。

  外面的晨光透过糊得严实的窗户缝隙洒进来的时候,颜束睁开了刚眯上才有十分钟的眼睛。

  他瞥了眼竹床上一动不动装死的人,走到门前打开了门。

  清晨山中的阳光格外刺眼,争先恐后地挤进了这间屋子,但刚刚打开门的颜束却没有心情欣赏,他先是遮了遮眼睛适应强光,紧接着视线便死死地凝在了木门上,那上面赫然印着好些个血手印。

  血迹已经干涸,却红得触目惊心!

  不经让人联想到昨晚那阵叩门声……

  屋外是一片草地,没有固定标准的小道,上面的脚步是杂乱的,大多数是昨天他们这些人来的时候踩踏形成的,根本分别不出正常和奇怪的区别。

  颜束没打算站着浪费时间,随即跨了出去,看别的房屋门口。

  离得他这边最近的,除了裴放没住的那间屋子,就是水晶兰了。

  裴放那间自然是不用看的,那人估计都没往进走就来了他这间,颜束径直去了水晶兰的屋子前,打算顺便叫人起床。

  从远处打眼一看,木门上干干净净。

  颜束走上前敲门:“该起了。”

  在他“咚咚咚”敲了三声之后,屋内依旧安安静静,没有人应声,也没有任何动静。

  不对,屋里没有人,水晶兰昨天出去后没有回来!

  像水晶兰这样长期生活在系统内的人,尤其在排行榜上的排名遥遥领先,即便身手次了点,但该有的敏锐和谨慎绝对也非一般人能比的。

  在囚笼内睡得太死,基本等于死路一条。

  颜束没再敲门,一脚踹开了木门,房门里的锁根本拦不住这一脚,应声滚落在地,像个丑陋的装饰品。

  房内的火盆已然熄灭,应该是早晨有光照进来的缘故。

  各个摆设都一丝不苟地立在原位,竹床的床榻整洁如初,唯有桌面上放着一副墨镜。

  水晶兰开车的时候,颜束见她戴过。

  人果真一整晚都没有回来颜束下意识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抓了墨镜就往回赶。

  这件事先不论是凶是吉,水晶兰毕竟是裴放手底下的人,得先让他知道。

  当他赶回自己那间屋子的门口时,却发现已经围了一堆人,而裴放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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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地站在最外围,也同样地往里看,仿佛在观察着什么。

  颜束正想走过去叫人,先把水晶兰的事情告诉他,但围观群众中突然有人回头,看见了他。

  于是扯着嗓子大喊道:“是他!”

  什么?谁?

  没等颜束反应过来,乌合之众们齐齐回过头,紧接着一窝蜂地涌了过来,把他围在了正中间,开始了七嘴八舌地讨论。

  “没错,我不会认错的。”那是一个穿着粗布衣的男人,有些眼熟。

  另一个迅速接话:“这就是你晚上领回来的其中一个?”

  “是昨晚领回来的,他们几个来得晚,所以我记得住。”

  颜束这才记起来这位身穿粗布衣的男人是昨天领他们回来的人,只是今天早上没穿他那件醒目的花褂子。

  周围人还在叽叽喳喳,颜束心里揣着更要切的事情,没仔细听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些什么废话。

  他手里握着水晶兰的墨镜,并不想在此当个让人围观的展览型活体,目光绕过拥挤在眼前的人群,他想去寻找裴放的位置。

  还在那。

  那人仍然站在刚刚外围的位置没有动,似乎连视线也没有挪开一寸,一直盯着方才门前的位置在打量,就好像没有察觉到周围人群的变化,也没有看到被围攻的他。

  “让开。”颜束往前走了一步。

  然而人群并没有因为他隐隐的怒气而散开,反而挡得更严实了。

  “你要去哪?”

  “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

  “等大族长来再说。”

  “对,要等大族长来,你不能走!”

  这些声音像是夏夜蚊子一样,吵得颜束一阵脑仁疼。

  他的目光还是放在外围那个人身上,不知道是不是人群吵得太凶了,这时候裴放转过了身,似乎也终于看见了他。

  颜束不由自主地往前跟了一步,却被两个壮汉结结实实挡住了。

  他握了握拳头,手指发出响声,忍住了可能要飞向面前这两个二愣子脑袋上的脚,在心里默念:不能跟无攻击性NPC动手,会被原路返回二级惩罚区,他不能回去……

  “我再说一遍,让开!”

  显然,裴放教水晶兰那句用来平心静气的“不能”咒语根本没什么鸟用。

  这群人无知无畏,根本不把他的话当回事儿。

  颜束透过人群间的间隙跟外围的裴放视线交汇在了一起,他看见裴放古怪地站在原地没有动作,随后冲他摇了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

  让他不要动手揍人,还是不要轻举妄动或者是不要再去找他的意思。

  颜束现在很不爽,根本没心情猜这种哑谜。

  水晶兰一整晚没有回来,到底有没有失踪?

  可是这个消息裴放他还不知道,又在故弄什么玄虚。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声音没有消停过,太阳一步一步地爬上了天空,阳光和嘈杂声你追我赶,这一片很多人也都打开了房门,看到这一幕尚不知情的闹剧。

  在纷杂的吵闹声和冷漠的旁观里,裴放深深看了颜束一眼,抬脚转过了身,留下了一道背影。

  第52章族长

  回头。

  给我回头。

  “裴放!”

  那人的身影依旧直挺,走远了根本没听到颜束牙缝里蹦出来的声音。

  下一刻,水晶兰最近的新宠墨镜,在颜束手里碎了个彻底。

  镜片玻璃碎裂后划破了始作俑者的手心,鲜血从指缝溢了出来,残渣掉在了草地上。

  颜束不甚在意,随意理了理袖子:“大族长不来,我去见他。”

  周围人面面相觑顿了顿,粗布麻衣的男人再一次当了出头鸟:“你可别想耍什么花招!”

  “对!就是!”附和他的人跟着起哄。

  颜束觑了一眼那个粗布麻衣的男人,面无表情:“带路。”

  他说完便回头看了一眼那间屋子的木门,格外引人注目的血红手印与他早上看到的无甚差别,所以裴放刚刚到底在看什么呢?

  众人浩浩荡荡围着他往大族长所住的地方走去,那是一间半截悬挂崖壁上的房屋,另一半遮掩在崖后树林之中。

  大族长的屋子地势较高,去到那里还要走一段蜿蜒的山路,于是大部分人都留在了自家门口,由着那位最开始叫嚷的男人带着颜束上去。

  “喂,我能问你个问题吗?”颜束跟在后面。

  那男人没回头:“什么问题?”

  颜束盯着那人的后脑勺:“你今天为什么没穿你昨天花褂子?”

  “”那人似乎是不想理他这个无聊的问题,随口敷衍,“早起忙忘了。”

  颜束兀自点头,没再多问,似乎也不关心这群人为什么要把他弄到大族长那里。

  目前不知道任务是什么的情况下,摆在明面上的猜测有两个:一是昨晚裴放用茶水浇灭的蛊虫;二是门上出现的血手印。

  可是有些地方不太对,他从屋内出去找水晶兰的时候,外面尚且空无一人,而裴放也还待在他的屋子里即便这些人五感通天地,知道了他这边有什么事情,难道不是先拿下从他房间里出来的裴放吗?

  他回去的时候,裴放可是完完整整,被孤立在人群外围了。

  即便向来对自己能力有恃无恐的颜束,这一段山路也走得十分不安。

  眼下这样的开局,怎么看都不像是好兆头——进来的同伴一个没有消息就找不到人、另一个不知怎么闹着脾气古里古怪地跑了、而他还被NPC搞事情倒霉透了。

  颜束眼神暗了暗,任务还没发布。

  看来裴放说的没错,他们被半途塞进来,可能已经错过了任务发布的时间点。

  囚笼空间里全是人精,上一场那个半吊子张山都差点搞出来个什么团灭的交易,这次呢?会有人把任务的真实内容说出来吗?

  颜束莫名一阵烦躁。

  裴放到底在干什么?他从二级惩罚区出来后那么虚弱,精神状态到底恢复了没有?

  他一个人要是遇到什么难缠的事情,能行吗?

  此时,精神状态萎靡不振且一个人可能不太行的裴放远离了人群,独自绕到了他们所住山坳的后方。

  这里的植物不算十分茂盛,所以视线不受遮挡。

  裴放转了转,找了一个稍高的位置,然后看向了大族长住的那间房屋——颜束刚好走到了那扇刻着不知什么纹路的木门之前。

  那位带他上去的男人顿住了脚步,同样叫住了颜束,跟他在说些什么。

  颜束站在原地,没点头也没摇头,脸上挂在不屑的表情,仿佛再说“那又怎样”,这是他一贯的风格。

  没多久,那男人帮颜束敲了敲门,然后木门从里打开,颜束走了进去,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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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个粗布麻衣的男人就站在门外等着,并没有跟他进去。

  想来这里的大族长似乎不是什么人想见就能见的,那这群人早上叫着嚷着让大族长来,也不过是虚张声势。

  裴放看着木门关上,颜束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他没立刻就离开原地,而是把视线放在了门口那男人的身上,看了一会儿那扇紧闭的木门,才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

  任务一,如果他没有猜错,应该是跟大族长有关。

  但是真的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么?

  目前的线索太少,裴放再想也没办法想出个花来,他也没再原地等着看颜束出来,于是回到了人群中。

  有些进来的人已经开始跟NPC勾搭上了。

  裴放倒有些闲散,自认为十分低调地绕了一圈,依旧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观察着这批进来的人,心里有数后便不再多逗留。

  毕竟颜束已经被弄到大族长那里去了,不管任务是什么,至少等颜束出来后才能有个大致的方向。

  裴放直接回了颜束的屋子,那人早上出门急,匕首还搁在桌上。

  大族长的确不是什么想见就能见得到的人物。

  颜束走进来后就察觉到了这里与崖壁下面一些人住的屋子非常不同,这里像一个审判的祠堂,两侧是供奉着香火的神像,正中间什么也没有摆,用一个屏风隔断起来。

  光线并不亮堂,但影影绰绰之间还是能看到那里放着一张休息的床,上面躺着一个人。

  颜束站定后,开了口:“大族长?”

  里面立马有一个人走了出来,大约是服侍大族长日常起居的人,是位年龄不大的姑娘,人显得十分木讷:“您请等候片刻,大族长刚喝完药睡下了。”

  怎么等?站着等?

  颜束:“有椅子么?”

  那姑娘依旧半垂着头摇了摇,随后不等颜束再说什么,就回到了屏风后面。

  谁爱等谁等,颜束转身就往门外走去。

  方才那个行动还很呆滞的姑娘突然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从屏风后面闪了出来,直直冲着颜束的后背而去:“来了便不能轻易走。”

  颜束微微侧脸,余光刚瞥到那姑娘的身影便立即往左闪身,一把抓住那人飞来抓他肩膀的爪子,另一只手钳住她的腰部,一个翻转将人撂倒在地。

  “住手!”

  颜束差点踩上那姑娘脖子上的脚顿住了,然后缓缓落在了旁边。

  “还不回来。”正中间的床铺上已然坐起来一个人,声音浑厚,虽然苍老但中气十足,完全不像要喝药养病的人。

  刚刚被颜束摔倒在地的女子迅速爬了起来,迈着步子很快走回了屏风后面,身影也隐在了那些那张巨大的床铺之后。

  颜束有些好奇地盯着那位姑娘的身影消失在后面,心想原来里面还别有洞天。

  这时候,他的目光再落到那大族长坐着的床铺上面,显然觉得这不是什么住的地方,而是这祠堂之中一张巨大的椅子,大概比古代那金銮殿上的龙椅还要再长一些。

  可惜,这东西不知是什么木头做成的,黢黑难看,刻着和木门上面一样古怪的花纹。

  颜束看见那道正襟危坐、一动不动的身影,嗤笑了一声:“大族长安好。”

  里面方才闹了点动静,但门外站着的男人仍然在门外缓缓踱着步,丝毫不敢上前。

  此时,有一个人顺着小路跑了上来,头巾已经被汗打湿,跑到跟前后才放轻了步子:“里面还没出来?”

  “嘘!”昨天那花褂子男人把他往远处拉了一些,“这我也不知道,怎么了?”

  “咱们寨子里昨天回来的那些人,一个个叫着嚷着要见大族长。”那人急得眉目都皱在了一起,“你说这是他们想见就能见的,还不得等大族长发话啊,还有他们问过些日子那个大祭”

  花褂子连忙捂住了他的嘴,然后怒目而视:“这事儿,你怎么给回来那些人说的?”

  那人扒拉下他的手,脸上露出一个笑容:“这不就按照大族长吩咐的嘛,咱们塔格里苏二十年一次的大祭,即便是外出的族人也是要回来的。”

  “就说了这些?”花褂子将信将疑地盯了他一眼。

  “嘿嘿那还能怎么说。”那人低着头凑近了几分,“总不能说他们都走不了了吧。”

  花褂子男人骤然眼神变了,只一瞬便又是一副闲话家常的八卦样儿,他拍了拍那人的肩膀:“行了,你先下去,待会儿我问问里头那个见到大族长的人,看看有没有机会。”

  “哎,麻烦你了。”那人又是一路小跑蹿进了山林中的小路。

  花褂子男人抱着双臂垂着眼,又来回走了两步,看了一眼紧闭的木门,随后顺着那人刚刚上来的小路往下走去,走到一半就拐了方向,不知去了哪里。

  大族长这道木门是悬在崖壁上连接着一道天然的石拱桥,桥后面是自山顶倾斜而下的瀑布,桥面已经被寨子里的人修缮得十分平整,但两侧空空如也,没有任何形式上的护栏。

  沿着崖壁或树林之下建造的房屋,也都能看见这道白练似的瀑布,再幽深一些的地方所住的族人便要到山腰上那处空地上才能看得到。

  此时,山腰上的空地正围着一圈又一圈的人,基本都是从东面山坳过来的,也就是刚刚那位戴头巾的男人所说的“从外面回来的人”,要见大族长。

  这群人不懂塔格里苏的规矩,若不是寨子里的人拦着,大概已经冲了上来。

  突然,一道炸裂般的声响打破瀑布之下虚与委蛇的宁静,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传来声音的方向。

  大族长屋子的那道布满花纹的木门整个碎裂,而砸碎它的是一个从屋内飞出来的人。

  那人身穿一身蓝黑色长袍,从头到脖子被捂得严严实实,看不清本来面貌。

  然而从刚刚的声响和他此刻的狼狈样儿来看,显然不是自己撞破这扇木门的,倒像是被人踹出来的,正倒在石桥边沿上,手指死死地想要扣住桥面,但胸口以上还是滑出了石桥。

  他挣扎着,想要翻身起来。

  这时,从碎裂的木门里走出来了一个人,面色不善,杀气腾腾——正是早上被送进去的颜束。

  倒在石桥上的人看见他,立马想起身逃跑似的,却被两三步走过来的颜束一脚踩在了胸口上。

  众人神色各异地盯着这一幕,也许是搞不清楚状况,也许是太过震惊,全都石化在了原地,不知何去何从。

  只剩下颜束分外嚣张的声音回荡在山谷里:“来,给大家都看看大族长的尊容!”

  第53章假货

  与此同时,一个身影跑到了东面山坳的房屋之前,从外面敲响了那扇满是血手印的门。

  “谁?”屋内正闪烁的蓝色光芒瞬间消失,忙碌的手指停了下来,传出来一道冰冷警惕的声音。

  下一刻,印着血手印的木门从中间被裴放的匕首穿透了,“铮”地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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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在了门外那颗老树的树干上。

  门外微风拂过,地上的杂草连同树叶一阵窸窣的响动。

  裴放走出来后,门外却并不见方才敲门的可疑人影,他上前把匕首拔了下来,刀刃上面没有血迹,只割掉的一片衣角还挂在匕首上。

  这布料倒真有些熟悉

  在哪儿见过?

  没等裴放考虑出个结果,便听到背后有往这边而来的脚步声。

  “嗬,我还以为刚才看走眼了,原来真是监管处的人大驾光临啊。”一个瘦骨嶙峋、面颊凹陷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荼蘼,好久不见。”

  还真是冤家路窄,他随便被塞进C区的囚笼,本想等混出去再找夜昙了解下C区目前的情况,再做打算。

  显然,计划赶不上变化,直接在囚笼空间里碰见熟人实属意料之外。

  裴放把刀用那块布擦了擦,余光也没赏给那人一个。

  他不想看见什么人不人鬼不鬼的衰样儿,于是没搭话,转头想走,心里盘算着把刚刚被匕首刺破的那扇薄纸木门修一修,然后等他的“靠山”回来。

  昨晚他对那人说“找个靠山”不是逗乐的假话,他现在的状态,可能真的需要个人靠一下。

  不过这话,可不能认认真真告诉颜束。

  任谁都不想当个包袱累赘,尤其在囚笼里。

  “账都没开始算,你急着走什么?”那人走上来拦住裴放,“大家都是老熟人,有线索也可以分享一下吧。”

  这人一副被精怪吸了阳气快枯死的模样,裴放往后趔开了些距离,他嫌晦气。

  随后正经道:“鬼脸,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一直嚼个没完没了,是想去惩罚区溜达一圈么?”

  那位被叫做“鬼脸”的中年男人呲着牙露出一个可怖的笑容:“大概也只有您,贵人多忘事啊。”

  “没什么屁放,就滚远点。”裴放毫不客气。

  “怎么没有?”鬼脸冷下那张皮包骨的脸,“远的不说,那就说近的,监管处让我的人折在了D区,这笔账该怎么算?”

  没事儿找事儿。

  上一场在D区,钩吻利用张山那蠢货临时加码的交易,把人直接弄死在了那里。

  虽然不是直接下手,但由于涉嫌参与,出来后被系统发了一个警告通知。

  裴放无动于衷,鬼脸似乎不知道他也在那场,张山的死也是他授意的。

  但因为他是非法闯入,系统根本没被他的任务数据进行结算。

  这种谁给谁刚好进了同一个囚笼空间,出来了几个人,又或者谁跟谁有恩怨纠葛,只要有心人去传送桩查一查记录,在各区线路出来的站牌处蹲点,一般也算个半公开的隐私。

  张山是独狼组织那边的人,一般来说普通人不敢动他,监管处近来对对组织的查控很严,恰好钩吻又出现在了那里,于是稍微一琢磨,风声就传了出去。

  不过,这鬼脸又是什么时候改变自己一向“以多欺少”的风格,加入独狼的。

  裴放开口:“那废物自己作死,拦不住。”

  “杀人偿命,你是把钩吻交出来,还是自己替他。”鬼脸大言不惭。

  两人心里都明白,张山不过是个幌子,这种没什么用的人即便不死在囚笼里,在独狼这种组织也只会是个炮灰角色。

  让鬼脸真正耿耿于怀的,还是当年让他变成这幅鬼样子的荼靡。

  裴放一时没有接他的话。

  鬼脸有点戒备地移了下后脚更,看着裴放转着手里擦拭干净的匕首——跟荼靡交过手的人都再清楚不过这刀有多锋利,刀的主人更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半晌,裴放哼笑:“来试试。”

  瀑布之下的山腰处。

  “那是大族长?”有人率先反应了过来,喃喃出声。

  伴随着山谷之中的一声鸟鸣,霎时间,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仿佛一石激起千层浪,这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地方立即炸开了锅,闹腾的声音竟然隐隐盖过了颜束背后那小瀑布的湍急水流声。

  寨子里忠于大族长一派的人急得大喊大叫;一些认为大族长整天装神弄鬼不出面的人嗤之以鼻;剩下便是那些表面上才从外面回到这里人——住在东边山坳里的外来者,他们更多是兴奋和好奇。

  好奇之余,也不妨有人多看了几眼颜束这位竟然能折了对方枪杆子的出头鸟。

  “你在怕什么?”颜束蹲下身,一只手掐着这位捂得爹妈都不认识的仁兄的脖子,硬生生把人又往桥边扯出一截。

  那人咬着牙不说话,只露在外面的那双眼睛惊恐地盯着他。

  颜束轻轻开口,说出来的话却十分骇人听闻:“你又不是活人,何必贪生?”

  他的声音不大,掩盖在水声之后,几乎没人听到这句。

  “放开大族长!”有人厉声喝道。

  其他人也好像才反应过来,现在正被不知天高地厚的“出头鸟”掐着脖子,将要掉下石桥且身处危险中的那个人……是他们的大族长!

  “你想干什么?简直放肆!”

  “胆敢对大族长不敬,拿下此人。”

  “大族长有任何闪失,你便是塔格里苏的罪人。”

  也有人好言相劝道:“这位兄弟,不要做傻事啊!”

  “先把大族长放下来,有事好商量,切勿伤人。”

  颜束没搭理这些威胁或劝阻,他面无表情,扯开那人包裹在脸上的头巾,它的头和脸正冲着所有人的视线。

  ——这头巾之下的脸庞,赫然是一个青年!

  大族长年逾古稀,虽然也不露脸,包裹严实,但行径缓慢声音苍老,寨子里好多人是见过他佝偻的身影,和慢吞吞的步子。

  怎么可能是眼前这个连皱纹也没有的小伙子。

  “不对!这不对啊!”

  “他不是”

  “这、这怎么回事?”

  没等底下的人商量出一个结果,颜束掐着那人脖子的手松了松,大拇指缓缓移动到他的咽喉下方,猛然用力摁了下去。

  “啊……”这青年的嘴被迫长大着,不出两秒,他的嘴里便爬出一个手指头大小的虫子。

  颜束眼疾手快地将这刚刚见光的小东西捏住了。

  然而,刚刚还能在颜束手底下反抗一二的青年顿时没了呼吸,保持着长大嘴巴的姿势僵硬的躺在地上,开始皮肤发黑。

  半分钟后,这里已经没了刚才细皮嫩肉的小青年,而是躺着一具通体发黑的尸体。

  这一切发生不过半个钟头,整个山腰处的人从目瞪口呆到群情激奋,直到现在目睹颜束的行为后,雅雀无声。

  所有人心里都盘着一个疑问,但经过了刚才的贸然出口却反被打脸的经历,此刻竟然没人敢再把心中的疑惑问出口了。

  大族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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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人既然是个被蛊虫操控的赝品,那么大族长本人在哪?

  面面相觑之下,众人看见颜束踢了脚焦黑的尸体,然后直直从石桥上往下跳去,敞开的外套衣摆向后飞扬,他在半空伸展出来的树干上借了一下力,随后将自己荡到了山腰处的空地上。

  “唰”地一下稳稳落地,气也不带喘的。

  空地上的闲杂人等全部往后退了一步,给这位“出头鸟”让了一块地方出来。

  一边警惕他突然发难,一遍又好奇地观察着。

  “有封口瓶吗?”颜束的目光扫向寨子里的那群人。

  “有有有,你要什么材质的?”有反应快的接话道。

  颜束:“随便。”

  立马有人回自己家里掏出来一个石头磨成的小罐,打开时还有一股厨房的熟悉味道,大概是谁家的盐罐子。

  颜束也不嫌弃,将手里的蛊虫放了进去,随后盖上了盖子。

  “谢了。”他转身走了几步,又好像是想起拿别人手短这回事,回过头知恩图报似的开口,“死的是个冒牌货,至于你们大族长,丢了。”

  寨子里的众人:“”

  真是谢谢提醒了。

  颜束报完这个赠罐子之恩,就这么大摇大摆地从人群中穿过,往东边山坳的方向走去,把这个烂摊子彻头彻尾丢给了山腰处的众人。

  显然,有的是人喜欢凑这个热闹。

  然而,他现在还有更要紧的事情——回去质问裴放那个王八蛋,早上那什么态度,是不是脑子里的筋搭错了?

  山谷的树林向来茂盛偏阴,即便太阳光再怎么强烈,似乎总也穿不透这些枝叶繁茂的遮挡物,所以影影绰绰之间遥遥望去,有时候竟然也分不清这些树木和人影的差别。

  往东边山坳这一路上,颜束脚步不停。

  他知道裴放根本不会自己单独去东奔西跑,但那人现在的状况估计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好,甚至更差。

  不过水晶兰要是回去了,那倒是不用他这么火急火燎。

  太阳滑过天空的最高点,便开始一步一步向西边挪动,要把光亮统统藏到山后去。

  颜束赶到山坳的时候,他那间屋子里的灯是亮着的,木门上似乎是有一个洞,不伦不类得被一团布堵着。

  上面的血手印仍然还在,但奇怪的是,门槛往上一些的地方,被溅上了一些鲜血。

  包括门前的草地上,都是还没有干的血

  颜束的脸色顷刻沉了下来,他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前,一把推开了木门:“裴放!”

  天花板上半死不活的灯泡跟着晃了晃。

  “嗯?”裴放人趴在桌面上,听见这巨大的动静才抬起了头。

  眼睛半眯着,像是刚刚睡醒,还没从梦里回过神。

  他还在。

  颜束悬在嗓子眼的心脏这才缓缓落了下来,正准备松口气坐下来,跟裴放算算帐。

  但人还没走近,心脏突然又急速地跳了起来。

  不对他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走路声,方才撞门那么大的动静,裴放却只是抬了抬头。

  按照这人以往的警惕性来说,在他靠近门一米之内,屋内的裴放就该有防备动作了。

  颜束目光凛凛,盯着那张平静到难以为继的脸,煞白如纸。

  这时候他才突然发觉,地板上明明是湿的,有被擦拭过得痕迹。

  明明是刻意的若无其事……他怎么还可能觉得这王八蛋还好好的!

  “你怎么了?”颜束快步走上前,拉过裴放搁在桌上的胳膊。

  那人被他这么一拽,即便颜束那个下手没轻重的东西已经很小心了,但裴放的眉头还是皱了皱。

  他没力气反抗,也没劲挣脱开来。

  裴放身前那大片大片触目惊心的血迹就这么闯进了颜束的视线里,刹那便染红了他的眼睛。

  怎么流这么多血。

  裴放挣动了一下胳膊,然后有气无力地抓住了颜束的手:“没事,我死不了”

  但颜束没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立刻把人架着背了起来,就往门外冲。

  哪来那么多废话,要给他找东西地方先止血!

  暮色四合,山谷重新笼罩着黑暗。

  颜束背着裴放身处其中,不断加快脚步,耳边是薄弱的呼吸声,絮絮叨叨地在说些什么。

  可他望着这样的黑夜,从未如此心惊肉跳过。

  第54章解释

  “别说话了,别再说了!”

  颜束此刻什么也听不进去,他只觉得裴放呼吸间微热的气息萦绕在他的耳边如同一张时时刻刻燃着的催命符,烧尽了就会化作一把灰。

  然而这人实际上说了些什么,是交代遗言后事还是趁机表露心迹,到了颜束耳朵边好像都自动屏蔽成了蚊子叫声。

  他一个字都没听清楚,并且死心眼地认为,只要自己听到了,这些话就真的是最后一遍似的。

  冲出这片山坳便是寨子里的人住的屋子。

  那些用来充数或者营造氛围的无攻击性NPC倒也不是全无用处。

  可是这寨子里,每家每户的灯火在天色刚刚暗下来的时候就会熄灭,这种约定成俗的事情,谁会冒险去打破。

  所以颜束敲了许多扇门无果之后,打算来个杀人越货式的硬闯。

  这时,一间房屋里突然传出了响动,颜束警惕地转过头,里面的人也打开了门。

  看到颜束的一瞬间,打开门的那人有些防备地怔了一下,随后便看到颜束背上的人,皱起眉急忙往前走了几步。

  颜束条件反射之下往后撤了一步,对面的人也刹住了脚步。

  “他怎么了?”那人问完摊开双手以示友好,“也许我能帮上忙。”

  颜束也不再拖拖拉拉:“受伤了,你有办法?”

  “先进来再说。”

  这时候,哪怕前面百分之百是个陷进,颜束大概也会赌那百分之一能救裴放的机会。

  何况这个人十分的面熟——正是那位已经刷过好几次存在感的“花褂子”。

  进了屋后,裴放已经不省人事了,被颜束放到了床榻上。

  花褂子不由分说地开了灯,亮光一下充斥了这个不大的房间,颜束眼睛被刺了一下,跟着眨了两下。

  “手臂、胸前、腹部,都有利器留下的伤口,还好都不深,没有伤到脏器。”花褂子两三下就把裴放的上衣扒了下来,“所幸我这儿有药。”

  颜束的视线落在裴放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上,脸上阴云密布。

  花褂子一边处理伤口,一边不经意地问:“只是外伤可能不太会造成昏迷,他是不是还出过什么事?”

  刹那,颜束的目光像是化作一把实质的冰棱,刺向了问出这话的人。

  “医者父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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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褂子笑了笑,“这不也是为了他早点好起来。”

  “跟你无关。”颜束难得没蹦出脏字,跟平常相比,语气也不算恶劣。

  然而,那花褂子像是个不会看人脸色的二愣子,完全没体会到颜束的意思,接着说:“伤口流血过多虽然也会让人虚弱,但是他的状态很奇怪。”

  像是某种附加的精神创伤,并且伤得不轻。

  同样的话提醒一次就够了,颜束买那个耐心和好脾气再重复,所以几乎是眨眼间,他的手掌就逼近了那人的脖子。

  花褂子身形下意识想往后撤,但是偏偏顿在了原地,被人扼住了咽喉。

  “你是什么人?”颜束冷声问道。

  脊梁骨撞墙的滋味不好受,花褂子疼得面部有些扭曲,一时之间又急速缺氧,根本反应不过来,张大着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而颜束似乎也没打算给他开口的机会。

  “颜束”

  此时,一道气息很重的声音止住了颜束想要直接把人脖子拧断的冲动。

  裴放胳膊用力撑了一把,坐起了身,刚刚用纱布包好的伤口便又渗出了血。

  “乱动什么。”颜束松开手,把人放了下来,然后蹙着一双冷清好看的眉目看向了裴放。

  裴放手掌摁着太阳穴,语气很缓:“说了没事。”

  这边颜束还没开口,那位刚刚差点被掐死的花褂子又十分勇敢地发言了。

  “你那还叫没事?受点破伤人都要晕一会儿,虚成什么样了。”坐在地上咳嗽的花褂子用力拍了两下胸口,讥笑道。

  裴放用眼尾甩了他一眼,下令:“滚出去。”

  “得!好心当驴肝肺。”花褂子冲颜束翻了个白眼,然后拍拍衣服跑了出去,还不忘把门关好。

  颜束听着关门的声音消失,抿着唇思索。

  这人很奇怪,跟这里其他NPC的行为规则也有很大的出入,倒像是……

  “先坐。”裴放平静得不像话,就好像差点被纱布缠成木乃伊的人不是他。

  “站一会儿死不了。”颜束毫不客气,“总得先听个解释。”

  他想听什么呢?昨天没吵起来的架,还是早上不合时宜的发脾气?

  裴放一时半刻间也拿不出什么更好的解释,于是暗自斟酌了一会,才分外慎重地开口:“你说得对,我不能把你强留在我那里,没人想天长地久地留在系统内,所谓互利共赢也都是为了自己铺路,与其死一个难缠的对手,不如多一个强劲的助力,这道理我明白。既然我说过能让你出去,不是开玩笑。但一个人成为负累的时候”

  “你闭嘴!”这些话颜束越听越不耐烦。

  花褂子刚才给裴放缠伤口的时候,是不是连他的脑子也一起缠了,这人胡言乱语说些什么东西?

  然而,方才被颜束着急忙慌地一通拎出来,裴放心里是热的,在被问到解释的时候,他内心翻江倒海才展露出的那么一点微妙的、从未示人的情感,便被这个冰做的棒槌堵了回去。

  这会儿,倒真是窝火:“那你想听什么?”

  “说重点。”颜束直视着他,“怎么受伤的,又是什么人动的手?”

  裴放倏然愣住了,他看着站在窗边的颜束,好一会儿没有言语,只觉得胸腔鼓噪,吵得人更头疼了。

  但这反倒也让人觉得自己原来活着,跟什么人牵连着,所以心脏不允许他自己做主了。

  颜束见这人不说话,又是气不打一处来:“打架把脑子打坏了么?说了半天废话,连人都没记住,怎么去把人弄死?”

  这白眼狼难得有一次良心,张口闭口就是把人弄死。

  裴放失笑,神色也慢慢认真下来:“这件事有些复杂,你不用管。”

  颜束眼神一变。

  敢情闹了半天,是他自作多情了。

  “”他站在原地半晌,才迟钝地崩出一句话,“我走了。”

  “颜束,等等。”裴放自觉说得太绝对,于是叫住他另起话头,“水晶兰应该是出事了,我的通讯程序已经搜索不到她了,你先不要轻举妄动,再说”

  只见颜束本来打算往出走的身形骤然顿住,手掌已经握成了拳,没等裴放继续说下去,一阵风似的掠到那人跟前,攥起他敞开衣服的领子:“我不是你的人,不需要你来指使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行,那我是你的人。”裴放拖着调子,笑得很是放肆,“我以前对着月亮发过一个誓,谁背我,我就是谁的人。”

  颜束:“”

  “这件事也没什么好拿出来炫耀的,以前的仇家找上门,不过他也没讨到好处,但你知道得越多,牵扯越深,会不安全。”裴放悠悠道,三言两语拨了过去,好像颜束才是那个闹脾气的三岁孩子。

  “不安全”这三个字听到颜束耳朵里,就自动转化成了“不信任”。

  他应该还没废物到需要别人替他考虑周全的时候。

  显然,裴放不清楚颜束那些九曲十八弯的心思,自顾自地继续问:“你见到那所谓的大族长了吗?”

  问到正事,颜束只好先忍下脾气:“见到了一个假货,至于真的,不知所踪。”

  “哦?”裴放把颜束刚刚拽歪的衣服重新扣上。

  “甚至不能确定,那到底是不是大族长原本住的地方。”颜束说,“里面更像一个祠堂,中间放着一张又像床又像座椅的东西,非常古怪违和,我进去的时候,里面只有两个人,那个冒牌货和一个侍女,我亲眼看着那个侍女走到了帘子后就再没出来,但是我后来再去看的时候,后面却只有一堵墙。”

  “有机关吗?”裴放忙问。

  颜束摇了摇头:“检查过了,普通的石墙,而且连着山体的岩壁,是实心的。”

  他说完又从口袋拿出了一个小罐子:“那个冒牌货挑的很不走心,年纪不大很容易露马脚,还是个死的,被人用蛊虫控制着,如果我没猜错,那个侍女应该就是当时控制这蛊虫的主人。”

  裴放扣紧衣服后就打算下床,看起了像是恢复了一样:“大族长失踪,这可有点意思,五日后就是大祭,总不会再请个傀儡上来主持。”

  “大祭?”颜束疑惑。

  “嗯,这次我们作为塔格里苏外出的族人回到寨子里,就是为了这个二十年一次的大祭。”裴放说,“我能肯定的是,在大祭之前,水晶兰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

  颜束抬了抬眼皮:“怎么说?”

  “大祭之前的七日内,要斋戒、沐浴、不得杀生。”裴放站起身,“包括我们这批进来的人。”

  所以这就是他明知自己如今的状况,还会跟人不知轻重动手的原因吗?

  因为他在赌不被杀了的可能性。

  这人还能再疯点吗?

  颜束冷着脸瞥了眼侥幸中带着狂妄的裴放,心想他的担惊受怕确实是没有道理的。

  这个人在系统里待了多少年,各种规则玩弄于鼓掌之间,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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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便惩罚区也不能把他整死,何况是一个所谓的仇家。

  受伤对裴放来说,或许是权宜之计,又或许是下一个阴谋。

  “走,咱们现在回去,说不定还能碰到什么精彩的事情。”裴放脸色并不好,没什么血色,有气无力的样子仿佛一脚就能被踢飞。

  但他眼睛里还闪着狡诈的光。

  门外的花褂子正在摸黑戳地上的蚂蚁洞玩,看见裴放好像没事人一样出来,连忙站起身扔了手里的棍子。

  裴放盯了他两眼,问:“什么时候进来的?”

  “我可没敢什么非法闯入的事儿,也就比你早了点吧,倒霉悲催的,居然跟你这种自杀狂碰到一起了?”花褂子有些无奈地一拨头发,“我都把自己搞成这样了,你怎么认出来的?”

  “你来敲门的时候,我正在搜索水晶兰的牵引定位,却发现了异常的熟悉波动,看来你隐藏的技术也没多纯熟。”裴放脸上表情很是无所谓,好像眼前的人根本没有记得的必要,他也没什么认出来的必要,只是被碰瓷了而已。

  “”花褂子顿了顿,“水晶兰也来了,没见”

  “人丢了,想见自己去找。”颜束不耐烦地接话,随后问裴放,“还走不走了?”

  人脾气大,发作完根本不等裴放回应,大步流星头也不回。

  裴放笑着干咳了一声,跟在后面悠哉悠哉地走了。

  花褂子满脸震惊。

  荼蘼这货以前总在囚笼空间里勾搭别人,带出来就不管了,他是知道的。

  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要老脸了,当着他的面秀!

  第55章误会

  两人走远之后,颜束浑不在意地开口:“唔,他也是仇家?”

  “猜到了还装。”裴放低头笑了一声,“你真这么在意那个仇家,我带你去看他。”

  “看他做什么?”颜束一脸不屑。

  裴放眉尾扬了一下,揶揄地看着颜束:“不亲眼看看他惨样儿,我怕你晚上睡不着觉。”

  这人什么怪病?

  颜束义正言辞,眼神丝毫未变地拒绝道:“看秽物脏眼,不去。”

  一个多小时后,两人蹲在了东边山坳处的某屋子房顶上

  视线不偏不倚,正顺着房顶的缝隙往里观望。

  颜束手里拿着刚刚从房顶上卸下来的木头,掂量着这玩意儿扔下去到底能不能把床上躺的那“秽物”砸死。

  裴放瞅了眼他嫉恶如仇的脸色,像是看穿了这人那点心思,拉住他的手腕摇了摇头。

  大祭之前,不得杀生,畜生也不行。

  颜束脑子里回转了几遍这句话,然后轻拿轻放地把卸下来的木头放回了原位,眼神斜瞥了一眼,示意裴放撤退。

  说是去看看,两人还真的只是去游览似的看了一眼。

  那位身上本来就没二两肉的鬼脸确实如裴放所说,躺在那儿一动不能动,大概是骨头断了不少。

  这边的山坳旁边尽是树林,两人摸黑钻了进去。

  今晚是下弦月,并不明亮,树林里没得到月光的多少照顾,大概是这里背阳潮湿,一到晚上,还起了层雾气。

  “怎么结的仇?”颜束跟他并排走着,突然问,“也是像追杀我一样,追杀他吗?”

  裴放手里一边把玩带着刀鞘的匕首,一边回答:“不是,你以为追杀令谁都有资格上吗?”

  “嗯?”颜束有些好奇。

  追杀令,这种东西又为什么会落到他的头上?

  但裴放也无法回答这个疑问,他也无从得知,鹅裙依五而尔期无吧椅这是系统经过检测和确认后下达的命令,而他们也只是执行者。

  于是他避重就轻地开口:“系统内的人,大多都为了活命,但像你这种仿佛天煞孤星一样,独闯囚笼的人毕竟是少数,更多的人在经历过某个囚笼的生与死之后,往往会选择结伴,久而久之,他们便形成了各种各样的组织。”

  颜束点点头:“合理,人是群居动物,这是系统内发展的必然趋势。”

  “这些组织刚形成的时候,各区的生存率直线上升,一年内就提高了百分之三十七。”裴放说,“所有人好像都看到了活着出去的希望,如果他们能一直同仇敌忾,但很快系统为了平衡囚笼空间的存活率,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革政策,第一条便是战力值过万的人,便能被赋予出入权限。”

  战力值过万,那不只有罂粟和荼蘼,排行榜上只有这两个人。

  颜束按下心绪:“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真是打破平衡的一把好手,人是利己的物种,何况是在这有了上顿没下顿的地方,已然如同野兽,一旦闻到味儿,便会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撕咬。”

  “你说的没错,这第一条一经发布,各组织的和谐立刻被彻底打破。”裴放脚步显得很沉,“而战力值不能掠夺是公开的信息,但却可以自愿赠予。”

  “所以各组织不仅没有破裂,反而是改变途径,开始大肆招人了,逼着普通人画押?”颜束不置可否地一笑。

  裴放接话:“对,一些组织带着进囚笼,这些人出来便要向上‘交税’了,这算比较温和的,还有一些能力出色的人形成团队,对其他组织进入囚笼的人进行围剿,强制自愿,还有一种更毒的方式,便是与囚笼内的主要NPC进行交易。”

  “哦?”颜束饶有兴致,“什么交易?”

  “完成NPC的心愿,只活交易者一人,好处是得到这场囚笼内所有人的任务总值。”裴放说,“这是无人生还的豪赌。”

  “那要是没完成呢?”颜束问。

  裴放看向他:“那你就留下来,陪NPC在这儿玩过家家。”

  颜束没被这个没技巧的笑话感染,反而沉默了下来,半晌后才眯着眼重新开口:“既然方法这么多,心狠手辣者应该能更快爬上来吧。”

  这人的话听着不对劲,就好像在讽刺谁似的。

  裴放瞥他一眼,也不打算解释自己那上万的战力值,只是回答:“确实有很多人逼近过这个数值,但你别忘了,系统内还要个惩罚区等着他们。”

  这也太阴狠了,简直要把所有人困死在这里。

  颜束的心往下沉了一分,难怪他刚一进来就上了什么追杀令,因为过万的战力值在这里代表着无法掌控,他不像裴放为系统所用,合该被抹杀在系统里。

  “你从E区传送桩进入的时候,应该已经知道新规定了吧。”裴放问。

  颜束点点头:“随即分配,听说系统刚搞出来的东西,放在E区进行实验执行。”

  裴放毫不避讳,停下了脚步:“那是我搞的。”

  “你?”颜束有些怀疑。

  他做这么个程序为了什么?

  在他不知道刚才裴放说的那些事之前,这么随即分配的东西,只会让颜束觉得这是故意在降低生存率,因为谁都知道“人多力量大”这个事实,活命也是同样的道理。

  但如果普通人被迫加入各种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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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榨型的组织,那么跟送死的炮灰有什么区别,这么想来,随即分配的程序倒更像是为了保护普通人而设定的。

  对着第一次见面就你死我活的裴放,颜束显然是抱有怀疑的态度。

  主控所是系统分化出的实体监测和操控的产物,裴放身为主控所内部一手遮天的存在,又有上万的战力值能够出入,有什么必要跟系统作对呢?

  “怎么?我这一身的伤还不足够让你相信吗?”裴放失笑,“颜束,我违反系统下达的追杀令,在海底自愿钻了你的圈套,把你带回去你觉得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好瞒着你的,我跟鬼脸的仇,就是当初我暗自扫荡各大组织时结下的。”

  “你一个人?”颜束眉尾微动。

  “还有他们几个帮倒忙的。”裴放说。

  颜束忽然就想起来,钩吻曾经对着这人求爷爷告奶奶,让他收敛点,别再惹是生非了。

  他心里蓦然动摇了一下,视线又扫到这人身上,脑海中便是他看见裴放浑身是血的那一幕。

  颜束叹了口气:“那什么僵尸脸的身板不过一个竹竿,你也”

  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后面下意识趁机嘲讽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就见裴放突然往后倒去。

  颜束跟着脸色一变,连忙扯住他的胳膊往回拉了一把,裴放整个人就这么轻飘飘地往他身上靠了过来。

  可他毕竟不是什么好骗的十八九岁傻白甜,当即反应过来什么自己又被作弄,黑下脸想把人推开。

  但下一秒,裴放的下巴已经垫到了他的肩膀上,一只手轻轻环上了他的腰。

  颜束身体瞬间有些僵硬,耳边传来了两声极浅的低笑,裴放十分坦然地不要脸:“我怎么?我被人打成这样了,你还要欺负我吗?”

  裴放的声音向来不温不软,没几句好话的傲慢中带着欠打的挑衅,十分不知收敛,但他的语气一旦放得轻了,这种张狂的挑衅就离挑逗更进一步了。

  某些人的耳根到脖子顷刻弥漫上了一片血色。

  “不说话是默认了。”裴放环住他的那只手始终没敢太用力,松松垮垮挨着他的腰。

  在裴放看来,颜束就像个不定时凭心情控制的炸.弹,不知道哪根线接得不对时就会轰了方圆百里,触目可及之处寸草不生。

  所以裴放一直非常小心翼翼也许是他受伤时被颜束的急躁暖了血液,也许是颜束问“什么人伤他”时被扰乱了心脏,也许是他目前的精神状态没法让自己保持绝对的理智。

  总之,裴放今天觉得自制力有些不受控了,尤其在触碰到这人的温度之后,心里破土的枝芽隐隐有了疯长的迹象。

  脖颈左侧的温度挥之不去,颜束身上每一寸却都僵着,他面对拳脚刀刃时的反应堪称机器,下意识的防守反击简直无可匹敌。

  然而,此刻面对这样陌生的攻击方式,他绞尽脑汁、挖空心思,却找不到一套合适的应对策略,茫然地站直了身体,任由别人砍掉他的四肢,再将他圈禁。

  束缚、禁锢……

  可他偏偏厌恶极了束手无策的圈禁,像是划刻在骨子里的阴影,又顺着血液流淌进全身,让人一阵恶寒。

  这样偏激的感受稍一出现,便能激起颜束最强烈的反抗情绪。

  明明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却无端让思绪剑走偏锋。

  颜束忽然觉得浑身发冷,挂在他身上的人突然间失去了温度,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虎视眈眈地在他的咽喉处逡巡,可能会在下一刻猛然下口,给他一个痛快,也可能就这么禁锢着他,越缠越紧直到窒息。

  “放开”颜束声音有些哑。

  “什么?”裴放沉浸在自以为是的放纵之中,一下没有听清颜束从喉咙里蹦出来的字。

  直到颜束手臂有些颤抖地抬了起来,推了他一把。

  这一下不轻不重,却恰好碰在了裴放的伤口处,他皱着眉往后退了两步。

  颜束抬着下巴看他,然后一字一句郑重道:“我想你误会了。”

  “误会什么?”裴放捂着肋骨下,觉得神经跳着疼,开口便是咄咄逼人的语气。

  “我并没有默认的意思。”颜束顺带看了眼裴放捂着肋骨的手,继续说,“并且给你提个醒,至于我的身份还没有准确的结论,不要把随便对谁的感情都放在我身上,即便我是他,那我也不是以前的他了。”

  裴放如遭雷击,蓦地愣在了原地。

  第56章黑影

  “罂粟。”

  这个名字从他醒来的时候,就如影随形地绕在他跟前,挥之不去。

  右手一把刀,左手一个打火机,以及系统排行榜最顶部那行灰色的名字,上面都篆刻着这朵迷人又危险的毒花。

  然而他翻遍脑子,对这两样东西以及这个人却没有任何的印象。

  罂粟是谁?他们以前认识吗?

  大概吧,否则自己手里又怎么会有他的东西。

  他死了吗?

  在系统内死了的人会被排行榜自动剔除相关存储信息,显然没有死亡。

  裴放无法忽视这片模糊地带,曾经利用仅有的权限查了五年,也不过知道这人曾经同样在系统主控所待过。

  罂粟这个名字在系统内不算是秘密,只要在系统里待的时间长的人,基本都知道这么个战力天花板的存在,但他行踪成谜,甚少露面,只有一个名字常年挂在排行榜上。

  而在系统内待的时间短的人,也被人们的口口相传所影响,最后大家也在凭空的推测中得出结论——罂粟没死,他逃出去了。

  这个捕风捉影的结论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一记重重砸下来的定心石,他们从浑浑噩噩、有今天没明天的惊慌中脱离,开始相信囚笼系统内是有活路的,开始寻找罂粟的痕迹以及推演他出去的方式。

  这其中,也包括裴放。

  罂粟成了一个未解之谜,谜底便通往了自由之路。

  可有些东西苦寻无果,久而久之也就成了人人心底趋之若鹜却在面上避而不谈的禁忌。

  有人对此探查得越深,就反而越难割舍掉,几乎成了一种无法言说于口的隐形执念。

  ——关于逃离系统、关于罂粟

  裴放的精神状态本身就在摇摇欲坠的边缘,方才被那只手不轻不重地推了一把,更是溃不成军。

  以前招猫逗狗的试探过了期,被人窥见那些动机有些偏离航道的心思,点出了他自己也尚且没下定论的左右摇摆,一时就这么沉默下来了。

  裴放抿着唇,视线落在颜束的脸上,目光如炬稍显凶狠,表情依旧是桀骜不驯的顽固。

  他慢悠悠往前走了两步:“既然你发现了,怎么不敢承认?”

  “没有半点记忆的名字,有什么继续挂着的必要。”颜束回答得无波无澜,仿佛自己跟这个名字果真一点关系也没有。

  这个人的冷静程度远远超过了裴放的预期,像是提前规划好的阴谋诡计,只剩下存疑的表象让人陷入这场骗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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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怕我另有所图吗?”裴放自嘲似的低声笑道。

  “要看你图的是什么了。”颜束没了方才如临大敌的拘谨,放松了四肢,“你不希望合作愉快么?”

  可惜裴放并不这么觉得,他正准备再开口时,这片树林深处却传来了动静。

  两人的脸色同时沉了下来,互相对视了一眼,便朝着右侧那巨大石壁后面躲了进去。

  那种诡异的响动还在继续,声音仿佛越来越近,那是一种风声荡在树枝之前的动静,却又不像天然的风一阵一阵地刮,这种动静是杂乱的,没有规律可言。

  这动静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似乎就在他们的耳边

  颜束从石壁的缝隙看出去,由于光线太暗,只能看到这片树林的枝叶之间有黑影急速掠过,不是一个,而是一群。

  速度很快,没一会儿这种成群结队的景象便消失在了眼前。

  “这些是什么?”颜束把眼睛从崖壁的缝隙处撤了回来,“动物吗?”

  裴放摸了摸下巴,回答:“早上也没听说这里是远古时期的花果山。”

  颜束:“”

  他没理裴放这不着边际的猜想,若有似无地提了下嘴角,抬腿跨了出去。

  裴放看着颜束的背影,心想:这人没几句好话的嘴,确实够硬。

  眼下发生在林子中那诡异的一幕代替了方才的不愉快的谈话,两人不约而同地就坡下驴,轻轻揭了过去。

  颜束重新走回刚刚的位置上,看起来没什么特殊的变化,就连他们俩在草地上踩出来的坑照样原封不动。

  那些看不清楚形状的东西显然不包括在地上爬的,不长翅膀飞不到天上,只能在树枝间活动

  裴放刚刚随意的调侃又浮了上来,颜束摁了摁鼻梁骨,万分艰难地想,除了“花果山限定特产”的那群猴子,难道真就没有别的可能吗?

  但这种可能性约等于零。

  “过来,往上看。”裴放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颜束看了过去,此时裴放正站在一颗树下,忽然往后退了半步,树枝上有水从他面前滴了下来。

  “雾太大了吗?”颜束皱着眉问。

  这边的树林本就背阳,潮湿的空气是常态,何况是深夜,雾气大一些也属正常现象。

  裴放看着他摇了摇头:“不是水,是血。”

  滴答、滴答

  树枝上掉下来的液体是血。

  颜束随便找了一棵树查看,也是同样的情况,树枝有大大小小没有干的血迹,正顺着枝干和树叶往草地上掉。

  他脑海中猛然就出现了关联的画面——屋子木门上那清晰可见的血手印。

  没有脚步声,没有来的动静,一下又一下机械式地叩门。

  “回山坳!”颜束脸色骤变。

  塔格里苏的夜晚是宁静的,没有的灯火和声音的静,若是从山顶往下俯瞰,就好像这片住着人的房屋集体隐身,不曾存在一样。

  它不是世外桃源,没有载歌载舞的热闹,反倒充斥着隐藏式降低存在感的刻意。

  东面的山坳显然不同,这些人没有受寨子里不成文规定的限制,往往灯火通宵,屋子里没有亮光的也昭示着里面没人。

  这并不少见,有人喜欢顺其自然,有人喜欢主动出击。

  然而,躺在竹床上的鬼脸即便再想主动出击,也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他被打断了两根肋骨,鼻青脸肿不说,还差点被那疯子掐死他丝毫没有伤到荼蘼。

  本想着报当年的仇,这下算是仇上加仇了。

  鬼脸现在呼吸都得衬着劲儿,回想起白天的事情便觉得十分怪异。

  当时荼蘼的状态有些不对,不知道是哪里的问题,那疯子跟他动手之前先往自己身上划了一刀。

  鬼脸在系统这么多年,见过狠的,却没见过想荼蘼这样把自己命不当回事儿的,往自己身上划的那几刀堪称“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可那人到底手下留情了,不然他也不能躺着喘气儿了。

  他白天从荼蘼手底下连滚带爬地溜走时,那疯子浑身是血,犹如修罗。

  不对劲,哪有人平白无故给自己几刀的。

  鬼脸想翻个身,疼得龇牙咧嘴。

  独狼组织一向都是单人执行,不会跟着同伴,一个人九死一生,但其中获利巨大。

  他其实并不适合这种类型的组织,但当年他们那一伙人运气不好,在囚笼里遇上了荼蘼。

  当时系统内各种组织风生水起没多久,便被系统一条看似恩惠实则搅浑水的规定打散了,巨大的诱惑给了所有人当头一棒,没有人愿意玩团结协作的过家家了,没本事的自然只能被蚕食鲸吞。

  随即便是监管处的横空出世,荼蘼这个名字响彻系统,游走于各区,开始大刀阔斧地进行暴力整顿。

  与其说是“整顿”,他的路子却比系统来的更狠。

  没过多久,那些拢收战力飞快的组织都在一夕之间倾覆,有多少人半夜磨牙恨他,把他当做眼中钉。

  鬼脸跟他那一伙人当年与监管处作对已久,便是被荼蘼假公济私地挖坑设计,让系统扔进了吃人不吐骨头的惩罚区,后来只有他一个人从那地方爬了出来。

  而后鬼脸听说,监管处以荼蘼为首逐渐有了雏形,跟系统一唱一和,大小组织的活动都被迫挪到了地下,荼蘼也是近一年才渐渐销声匿迹,那些组织才敢冒头。

  不知这疯子这次来C区打什么主意,没想到能被他在C区遇到

  “这么久没见,他倒是精神不正常起来了,往自己身上抡刀子,哼!”鬼脸回想着以前的事情,嘴里呜哩呜喇地念叨着。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声音。

  咚咚咚——

  一下接着一下,十分有规律。

  鬼脸心里突然一惊,瞬时睁开了眼睛,憋着气坐起了身。

  门外的敲门声还在继续,像是随着人心脏跳动的频率,一下一下砸着。

  是什么玩意儿半夜敲门?

  这种情况不能应声,门外的东西有可能直接进来。

  一般囚笼里有主动找上门的东西,那肯定是被什么吸引过来的。

  鬼脸一边想着,那两颗眼珠子跟着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屋内燃烧的火盆上。

  咚咚咚——

  敲门声不依不饶地催命。

  鬼脸忍着疼痛爬了起来,他皮包骨的脸上已经满是虚汗,晃晃悠悠走到桌子前,一只手捂着肋骨,一只手去够桌上的茶壶。

  他颤颤巍巍地揭开盖子,连整个茶壶都扔在了火盆里。

  “嘶”地一声,茶水浇灭了炭盆里的火,随后几只虫子便从中爬了出来,钻入地缝不见踪影了。

  原来是这些蛊虫。

  鬼脸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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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口气,有些放松地靠在了桌子上。

  下一秒,敲门声似乎顿了一下,然后又开始了接二连三地拍打。

  鬼脸面部的冷汗还没下去,他的心脏又猛然跳了起来,刹那间的惊诧让他的嘴唇微微抖动:“什么?”

  他的声音微乎其微,但门外的叩门却戛然而止了。

  地面上的缝隙逐渐冒出了血迹

  第57章时机

  风声呼啸在耳边,像是一场交响曲的开场鸣奏。

  颜束和裴放的速度没有那群东西快,回到山坳的时候,这里显然遭到了小规模的攻城略地,险些被完全占领。

  目前看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秉持着革命精神,仍然在拼命反抗。

  山坳里每间房屋里都闪着灯光,有的人死死地堵住那扇木门,有的跟这些东西玩起了山谷大逃杀,有的屋里只剩没干的血迹,早就不见了人影。

  顺着一些屋子的光亮,赶来的两人能够清楚的看到那些把自己挂在屋檐上的东西——往上看没有头颅,往下看两条腿上没有脚,唯一能产生行动力的肢体便是那双胳膊和手了,所以那双手的手心是血淋淋的皮开肉绽,触碰过的地方自然会留下血迹。

  比如树枝上,比如木门上。

  此时此刻,这些东西爬满了整个山坳,拍门声此起彼伏,混杂着人们的恐慌的喊叫声,交响曲渐入佳境。

  颜束迎着风开口:“这些东西”

  “不是活的。”裴放立即接话。

  废话,谁也没见过砍了头还能活蹦乱跳的碳基生物!

  “小心!”

  这边颜束话音刚落,只见裴放手起刀落,旁边扑过来的怪物的手臂已经被削掉了一层肉。

  可那玩意儿没有肩膀上架着的那颗主要工具,所以毫无知觉,根本无需退缩。

  那只血肉模糊的爪子很快就伸到了裴放的眼前,偏偏在这时候,裴放脑子里像是有个干扰定时器被按下了开关,顿时一阵头晕耳鸣侵袭而来,四肢发僵,他眼前彻底黑了。

  早没事晚没事,这时候全身都是伤口居然还能出问题,妈的,要破相!

  裴放咬紧了牙关,几乎是下意识地提着匕首先往自己胳膊上刺。

  叮——

  没等刀尖碰到胳膊上,他的手被什么硬东西猛地撞了一下,手腕微震卸了力,匕首直接飞了出去。

  与此同时,裴放脑中的嗡鸣声被手腕上的疼痛转移开来,他的视野跟着清晰起来,入目便是一条断手从眼前掉落,鲜血四溅。

  裴放脸上顿时有了两滴温热感。

  “打不过就先表演自杀,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个临阵脱逃的好本事。”

  颜束那独有的冷酷腔调从左耳灌了进来,裴放这才对周围的一切恢复了实感,他动了动手腕,仍然有些麻。

  但是看着被颜束直接削掉的那只差点让他破相的爪子,裴放觉得自己手腕被踢一脚可能算那人已经留过情的方式了,于是抬起手在那人面前摇了摇,无赖地说:“残了算你的。”

  随后他直接冲进山坳跟那群东西厮杀,人没回头,又扬声喊道:“死了也算你的。”

  什么都算他的,他是卖保险的吗?

  颜束嗤笑,刀子在手上转了两圈,看着身上有伤动作却不怎么顿挫的裴放,眼睛渐渐暗淡下去。

  裴放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这人嘴里还有一句实话吗?

  山坳里越来越乱,那些东西不时往颜束跟前凑,他已经宰了不少。

  但他们本就不是活物,杀不死,即便被砍掉唯一具有攻击力的双臂,也会有同类拖着这些失去攻击力的“尸体”迅速躲进黑暗里。

  可无论怎么反坎,这些东西的数量仍然没有减少,就好像被拖走之后,会重新复活,再加入到这场激烈的战斗中。

  “鬼脸不见了。”裴放脸色有些白,身上的血迹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怪物的。

  颜束皱着眉扫了他一眼:“这些可不算我的。”

  裴放:“”忘了这茬了。

  不过就算记得,裴放也不见得会解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颜束本就是个心思比马里亚纳海沟还深的人,说得多了反而会弄巧成拙。

  裴放直接忽略了他的试探,自顾自地开始分析:“我觉得不太对,我们从树林里发现这些怪物是冲着这边山坳来的,但是他们来自哪里?目的是什么?我们却一无所知。”

  “一无所知的东西还少吗?”颜束对他的打岔没发表意见,但不代表没有情绪。

  眼下他们丝毫没有这场任务的线索,这场比惩罚区还让摸不清楚,甚至无从下手。

  真的要等到五天后的大祭吗?

  到那个时候……

  忽然,颜束一把扯过裴放的肩膀,长腿倏然抬起,踢飞了一个从后面扑过来的长臂怪,他脸色不善:“你怎么回事?”

  “多谢,又欠你一条命了,恩人。”裴放捂着肩膀上撕裂的伤口,笑得没心没肺。

  “别跟我扯这些。”颜束掂了掂手里的匕首,指向裴放,“我问的是,你到底怎么回事?”

  目中无人不是一天两天练成的,但咄咄逼人确实可以早就情急之下的冲动,谁怒火上头的时候还有心情斟酌一番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然而,情况紧急的人是裴放,怒火上头的却成了颜束。

  裴放慢慢收敛了表情,有些打算拒不招供的意思。

  这算什么?

  颜束轻微眯了眯眼,喜怒无常被他占了个遍,逮着他毫无办法的时候倒为所欲为起来了。

  颜束握紧了手上的匕首,指向裴放的刀尖眨眼间向裴放的脖颈处刺了过去。

  然而裴放一动不动,从身后伸过来的爪子被颜束削掉了两根手指。

  那东西从对面房檐扑向这边的时候,颜束就已经注意到了。

  可以说,他的注意力在跟裴放说话的同时,也兼顾了周围大大小小的动静。

  不光是他,这片山坳中的其他人,即便被一群长臂怪追着跑的那些没什么抵抗力的人,也能迅速根据地形找到能够短暂躲避的地方。

  这是身处囚笼空间被逼迫出来的潜意识动向,保持高度警惕才能多一分活命的机会。

  裴放是什么人——系统中高居排行榜,一个人就能扫了系统内部各大组织的人。

  刚一盯上颜束,就能把他逼到无路可走、被迫合作的人。

  可是他现在连身后这种级别的攻击都察觉不到,他需要靠身体上的疼痛感才能保持警醒,但偏偏在系统这么多年,他对于伤口和疼痛的感受能力已经下降,即便他把自己搞成全身伤痕累累这幅样子,也难以免除被钝感侵占身体的状况。

  颜束只知道二级惩罚区是精神攻击,却不知道精神攻击的影响有多大。

  精神状态受大脑控制,只要一个人还知道自己是谁,知道身边客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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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存在的种种事物和相关联系,便不会受到多大的影响。

  裴放刚开始的状态,也只是虚弱这种浅层次的表现,颜束便没有多上心,可是如果在囚笼里连最基本的潜在危险都难以察觉,这便不是小事了。

  面前的人不开口回答他的问题,拒绝合作的态度让刚才的三分怒火冒到了七分,颜束就把身边妄图扑过来的长臂怪砍了个遍,发泄似的:“是不是只有罂粟,才能得到你的信任?”

  闻言,裴放猛然抬起头,却被即刻冲过来的颜束拎起衣领,转身把他抵在了山坳侧面的石壁中间。

  颜束阴沉着脸:“说话!”

  这里是一个并不宽敞的地方,光线也照不进来,没有那些怪物的打扰。

  外面的声音纷杂,裴放只听得见对面这人怒不可遏的心跳。

  “你想让我说什么?”裴放的语气有些颓靡,他静静地看着颜束,从拒不招供变成话不投机半句多。

  颜束指节泛了白,像是要把他的衣领捏碎:“二级惩罚区没那么简单对吧,你瞒了些什么?”

  “瞒?”裴放有气无力地笑了两声,“你指的是谁?罂粟,还是你?”

  即便知道裴放是故意挑衅,颜束还是沉不住气地磨了磨牙,是他亲口说的,他不要这个名字,不承认这个身份。

  现在却字字句句都在质问裴放——是不是只有罂粟才能等到他的信任?

  不要这个名字难道就不能跟他站在一起?如果罂粟就是他一开始的目的,那么“颜束”又算什么呢?

  他不是已经在用行动说明了吗?

  颜束看着裴放这张五官挑不出任何毛病的脸,试图搜寻到一星半点的似曾相识,找回来自罂粟对此的熟知度,但不得不败下阵来。

  他只认识裴放,他不了解荼蘼。

  荼蘼一开始要带出去的人,也许不是“颜束”这么一个误打误撞的闯入者。

  可是这怪他吗?是他的错吗?

  颜束的手指一根接着一根缓缓地松了力气,带着妥协放开了裴放,他往后退了一步,不再那么咄咄逼人:“不重要,你请便吧。”

  一个人的话语可以有很多种情绪,有些人善于伪装,有些人喜怒皆形于色,可是没有人能时时刻刻地带着面具,也没有人能永远准确地表达自己。

  所以当心怀刻意的伪装撞上不小心流于表面的真实,只能得到一拍两散的结果——错误的不是人,而是表达的时机。

  颜束给脸上重新挂上了一层薄冰,转身打算离开,颇有当场撕毁合约的架势,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反观裴放,人还衣领散乱地靠在石壁上,背后冰冷的温度仿佛源自于颜束出口的话,他看着这人“不合作就散伙”地转身就走,像是摆脱禁锢一般扔掉了罂粟这个名字,也附带着他。

  此刻遍布在他身上的伤口同时开始扯着疼,但传入神经却没能把痛觉直接传给大脑的神经中枢,而是一股脑先塞给了心脏,等到神经中枢接收到疼痛信号时,撕心裂肺的感觉油然而生。

  “你说不要就不要?”裴放低声冷笑,“你凭什么?”

  颜束脚步一顿,没等他作出任何反应,刹那间只觉得手腕一紧,忽然一股力气把他往后扯了过去,背部撞在了石壁上,那上面还残存着温度。

  “疯了吗?”颜束察觉到手腕上的力气越来越紧,压着声音发火。

  这人身上的伤都可以当做现代酷刑载入非法研究了,还这么不安分,这时候非要打一架吗?

  他的匕首刚出鞘,又被裴放怼了回去,紧接着肩膀便被死死摁住了……

  黑暗中,他的嘴唇覆上了一片冰凉。

  第58章青烟

  到底是谁疯了?

  触碰的瞬间,颜束大脑陷入了一片空白,一些碎片式的图像开始从那片空白中模模糊糊地显现,并不清晰,像是远视眼带着一千度的近视镜看着打过马赛克的画质。

  他越是着急地想要捕捉,就越是觉得逐渐远离整个人失了神。

  血液像是倒流一般涌入了胸腔,四肢就凉了半截。

  颜束仿佛天生的冷血动物,而裴放失血过多没什么温度,在这一刻,他第一次感觉到了寒冷居然也是能够传递的。

  “不要把随便对谁的感情都放在我身上,即便我是他,那我也不是从前的他了。”

  “是不是只有罂粟,才能够得到你的信任?”

  “不重要,你请便吧。”

  他的双唇是凉的,吐出来的话也是冰冷的,是不是连心都是千年练成的顽石?

  所以在冰天雪地里潜入深水是怎么滋味,在黑暗中撞上坚硬的顽石又是什么感觉,都不如此刻裴放心里的掀起来的风卷云涌——他惶恐到了极点,只能在颜束的唇齿间寻觅着这种感觉的来源。

  裴放多想要一点温度,却在下一刻尝到了刺痛和微微腥甜的铁锈味。

  紧接着,肋骨下的伤口一痛,猛然被一股力气推开来。

  裴放往后退了几步才稳住身体,肋骨下立刻渗出了血迹,但他的衣服是深灰色,也只能看出那片颜色又更深了些。

  他没管这些,抬起手臂,大拇指一抹下唇。

  ——果然被咬出血了,他是属狗的么。

  “真够狠的。”裴放被咬得心花怒放,得了便宜还卖乖,抬着下巴冲颜束勾起了嘴角。

  颜束脸上这层皮显然没裴放的厚,他面沉如水,迎着对面那灼人的目光沉默着,周身的温度持续下降。

  以往的记忆里,他对于亲密关系乃至亲密行为都没有任何的经验,应急策略少之又少。

  眼下就像是大祸临头一般,装出一副不动声色的样子,一边思忖着这种心跳频率会不会出问题,一边翻找着能迅速冷静的方法。

  裴放这一“偷袭”行为彻底打乱了他的思路,这又算什么?

  他也可以继续把自己跟罂粟彻底分开,用“我是我,他是他”来搪塞裴放,本也可以继续用相互谋取利益来麻痹自己。

  人到了这个年纪,没有一点捕风捉影来的出格感觉是不可能的,没见过王八上天捉鸟,也是见过虎狼成双而行的,无论是离经叛道还是稀奇古怪,对他来说都等同于睡觉和呼吸,再正常不过了。

  所以他几乎能猜到裴放的心思,对此表示缄默,他同样不清楚这份心思里真和假的占比。

  可是清楚了有什么用呢?

  多与少的讨论意义是什么——得到这个人,还是能够慰藉自己给出去的心。

  总得来说,多了件麻烦事而已。

  颜束眼睫垂了下去,遮住了见不得人的迷乱和暗淡,缓缓开口:“疯够了?”

  “你”裴放脸色凝固。

  “还不解气,要让你再咬回来吗?”颜束抬头,平静问道。

  “颜束!”

  颜束不为所动,终于把人推开了也惹生气了,怎么心里没蹦出一点得逞的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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