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璞玉浑金_旧春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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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璞玉浑金

  急赤白脸地说完,转过头,见到沈南宝一双眼瞪得圆溜溜的,里面闪着惶惶骇然的光,活像一只受了惊的小兔子,桉小娘子讪讪地嗽了声,擎起扇一下缓一下缓地送着风。

  “我这,我这……”

  半天也捋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

  栎棣见状,囫囵一笑,忙忙拎了茶壶来掺,“五姑娘别见怪,我们家姐儿甚少出去,平日同我们这些个下人说惯了,便不忌着口了。”

  视线滑过来,落在桉小娘子身上,她耷着一双眉,肥圆且惨白的小嘴微抿着,牵出一丝牵强附会的笑,“是呐,是呐,五姑娘你莫见怪。”

  可惜,客套客套得不成样,说完这话,按小娘子自顾自地翻了白眼,嘬着嘴,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

  坐在那片辉煌光瀑里的沈南宝有些怔忪,大抵是听惯了那些酸言涩语,又见惯了那些眼刀子,头一次应付这样不设防的话,还有这颇为离经叛道的举动,让她有些惘惘的,无所适从。

  不过到底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人物,沈南宝肚里虽打着官司,却在位子上笑出很宽和的姿态,“我哪里会见怪,我只会觉得按小娘子是个性情中人罢了。”

  汩汩的水流声,传来栎棣细着嗓子的笑声,“早前便听人说过,五姑娘是个善人意的主儿,看来果不是空穴来风。”

  善人意。

  哪有那么多善人意的,无非是无可奈何,因尝过了苦楚,遂将内心的柔软保护起来的盔甲罢了。

  不然谁不想做那个沈南伊,容淇漪,过个快意人生。

  沈南宝一笑,略垂了头。

  她今个儿梳的双蟠髻并了几朵绒花,扎得不太稳,随着这举动几缕发垂了下来,落在眼际,飘忽的影儿,照在半阖的眼里,含出一线幽窅的光。

  桉小娘子是玩文玩的,自然眼睛毒辣,单单的一瞥,便瞥出她笑容里的杂掺。

  打扇的手顿了下来,没了扇坠的摇撞,四周静得只能听到风响,一室宛如胶凝,凝得众人大气都不敢喘。

  沈南宝便忙忙提了嘴角来笑,“谬赞了,我也只是说实话罢了,我虽才回沈府不久,不过去了一次春日宴,却也同一些千金小姐打过交道,她们大多都拘泥,不比桉小娘子来得洒脱直率。”

  她是在笑,或许笑得不太真切,所以桉小娘子木着一张脸。”

  又或是她言辞里谈及的身世,一如陈妈妈、一如那些个高门命妇,触了人家的忌讳,沈南宝便解释道:“桉小娘子勿怪,我没想着提及那些的……”

  她还没说完话,桉小娘子倏地将扇叩在了桌面上,轻轻脆脆的一道响托出一声嗤,“那些是哪些?你的身世?”

  沈南宝没料到她会打开天窗说亮话,径直愣在了当场。

  栎棣见势不对,一把放了提壶,走到按小娘子跟前撼了撼她,“姐儿,今个儿五姑娘不是过来向您讨教乾坤核桃的么?您且细教教她,就不搭这些非白了。”

  换做旁人也就顺着梯子下来了,偏生桉小娘子不,瞪了一眼栎棣,甚至还拍了她的手,“你别拽我衣服,等会儿子扯烂了,这么贵呢,你瞅里面嵌了金丝,金丝呢!”

  栎棣听着,只想当场挖洞钻进去。

  暗道您好歹是平章知事,郡公的嫡女,哪里缺这点金丝,这落在沈南宝眼底,岂不是招笑话嘛。

  栎棣忍着烧得辣辣的耳根子,努力从牙齿里挤出一句话,“姐儿,你忘了小的跟你说的么,慎言慎行,你再这么大方厥词,你小心大娘子伺候你那尊臀!”

  一番话说得没大没小的,要是在沈府早就吃板子了。

  桉小娘子却打了个寒噤,虚拢着胳膊嗫嚅,“那个老毒妇,成天就惦记着我那点能撅的地方,生怕开不了花。”

  “姐儿!”

  栎棣这下是没顾忌,狠狠拍了她,“你怎么能这么说大娘子呢!她好歹是你生母。”

  桉小娘子嘬着嘴,哼了声,“我生母,我生母怕指不得这会儿子坐在电视机前,看霸道总裁的追妻火葬场呢,还我生母……”

  唧唧哝哝的一句话,听得沈南宝蹙了眉,“殿试鸡?那是个什么物件?又什么是……”

  桉小娘子怔了怔,骇然地拔高了声调,“没什么,我胡言乱语,你当我撒癔症,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行了!”

  她说着挥舞起双臂,明明是窄狭的两袖,却恁是被她拂得如同狂风扫落叶,有了能够摧天灭地的本领。

  沈南宝不禁靠紧了椅背。

  就是风月也警惕地站在了她跟前,缩着脖子,朝桉小娘子小心翼翼地笑,“桉、桉姑娘,我们家姐儿晓得了,绝不会乱说出去。”

  这话没一点可信的力度。

  就跟那小孩的尿床,你说不尿就能不尿的?

  沈南宝想起来前郡公府夫人的那一通问候,怪道会那般严正以待,敢情不是怕桉小娘子与人相与跌了跤,原是瞧她是否有那个眼力见儿,得不得把这般的桉小娘子往外乱道。

  只是就算她不往外传,这事若被哪个不着眼的下人传出去,到时候吃这个恶果的不便是她了?

  但再后悔,浑水也都蹚了,断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何况,就算她想退,也得看郡公府的愿不愿意。

  她肚里正打着官司,没料桉小娘子却‘呀’了声。

  沈南宝抬起头,见桉小娘子虚拢在额发下的那双眼,正圆溜溜睁着,透出不可置信的光,“天爷,怎会没事?”

  沈南宝听不太懂,却看着她兀自操着两双手在身上流连,沈南宝便愈发觉得自己掉进了火坑,面上也臊热了起来,不由打起扇,一壁厢斟酌地道:“我来前同郡公府夫人说了几句,只觉得她分外远见深虑,所以教的桉小娘子您也是,举动言辞皆是高深莫测,我都听不大些明白。”

  她企图用这样的话醍醐灌顶了桉小娘子。

  桉小娘子却状若未闻,甚至搡开了风月,拽住她的两肩臂撼,“你也是穿越的?所以我对你说这些话,系统才没警告、没电击我?”

  目光灼灼得像高挂穹隆的日头,厉厉地照在沈南宝的脸上,几乎能将她晒晕怔过去。

  反应过来,这哪里是被那目光晒的,原是被桉小娘子摇的。

  沈南宝在这样的蹎踬蹙紧了眉头,脸色也苍白了起来。

  风月见状哪里还顾得了旁的,一径推开了桉小娘子,扶稳当了沈南宝,这才跪了下来嚎啕地磕头,“桉姑娘,是小的推的您,您有气只管冲小的发,小的都受着,您可别迁怒姐儿,她身子不大好,受不得推搡。”

  桉小娘子呢,摔了个大马趴,脚翻到了天灵盖儿,近乎要在地上滚一道的架势。

  栎棣虽也觉得自家姐儿行过了,但风月这一推,推得忒狠,饶是她见了也气不过,往前跺了一脚叱骂,“你受着?你能受着?我家姐儿千金之躯,你推这一把,这要是跌坏了哪儿,别说你了,就是你家姐儿,你们整个沈府都受不起!”

  这话听得沈南宝心头一紧,抓着椅手就要开口,却被桉小娘子唉哟的迭声抢了白,“你就可劲牛逼罢,说得那么厉害,我就是个狗都嫌的人物,跌个交罢了,你指着那老毒妇替我伸张,你快莫说了,别吓着我的美人了。”

  被自家姐儿拆开,栎棣抹不开面,嘴抽抽的,喊了一嗓子,“姐儿!”

  桉小娘子‘诶’了声,“别醋,别醋,我也喜欢你,但你的确没她漂亮。”

  栎棣被她这样不着四六的调闹得没了脾气,嘟囔道:“替你说还不讨你好了,活该你跌这大马趴,我不管你了!”

  说完,恨恨踩着地儿,一步一个巴掌声似的啪嗒出了屋。

  沈南宝病歪歪在圈椅里,脑子嗡嗡的,没闹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呢,桉小娘子却拽了她一只手包在自个儿的掌心里。

  不晓得是不是错觉,沈南宝只觉桉小娘子那双眼竟透出淫贼一样的光,看得她浑身都起了栗子。

  桉小娘子倒自说自话的,“她过会儿子便好了,你别担心。”

  说着,还拍了拍她的手背。

  徐徐且轻的力度却如针刺般,戳得沈南宝无所适从地要抽回手,奈何她拽得太紧,这么一拃挣,没拃挣得出来,只能讪讪地笑,“桉小娘子大度,不计较这一推搡,但我不得不替我家丫鬟请罪……”

  还没说完呢,就听见那厢若隐若无地透来一句低喃,“漂亮的小姐姐就是漂亮呐,这从脚趾尖尖到脑袋顶顶都是完美无瑕的。”

  沈南宝掉进热油似的,满心煎熬起来,也再不兜搭了,一径抻出了手,在桉小娘子咂然的神色里蹲下了身,“桉小娘子,是我丫鬟没得规矩……”

  “你家丫鬟是衷心,我了解我了解。”

  桉小娘子摆着手打断她,要扶她,却见沈南宝警惕地瑟缩了下,这才恍然自己有些过了,调开了眼,一会儿睇睇那朱漆的窗棂,一会儿瞅瞅那流光溢彩的珠帘,嗽了声道:“你也别害怕,我就是被禁得久了,好容易能说个痛快,所以有些兜不住了。”

  她嗐然着,自给自足地斟了茶,如同那田间莽汉,一大口仰头喝了个干净。

  喝完还不忘打个响亮的嗝。

  “爽快,怎么说我也是个铁T,给我传到这没网没电的地界儿就算了,偏偏还非得硬逼着我学那些个磕磕巴巴的规矩,还要我目送秋波勾引男的,天爷!简直要杀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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